中军帐内,空气凝固得如同冰封。那枚冰冷的玄鸟令牌静静地躺在林凡的掌心,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在场三人几乎喘不过气。火把的光芒跳跃不定,映得令牌上那只展翅欲飞的诡异玄鸟忽明忽暗,似乎下一刻就要破牌而出,攫人魂魄。
王胡子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身体筛糠般抖动,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仅存的独眼里,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仿佛看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他这种反应,比任何招供都更能说明问题——这令牌,以及它所代表的力量,绝对非同小可。
周卓性子最急,一步踏前,厉声喝道:“说!这牌子到底是干什么的?长安城里谁派你们来的?!再不说,老子现在就劈了你!”声如炸雷,震得帐篷似乎都晃了晃。
王胡子被这吼声惊得一哆嗦,猛地回过神,却仍是死死咬着牙关,只是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竟像是恐惧到了极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凡抬手,止住了即将暴怒的周卓。他蹲下身,目光平视着王胡子,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冰冷:“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七八分。董卓伏诛,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西凉旧将把持朝政,互相倾轧,长安早已不是昔日长安。你们奉命潜伏于此,绝非李、郭二人正面对抗荆州之意,他们眼下还没这个余力。那么,是其中某一位,甚至是某几位,暗中布下的棋子?欲在关键之时,搅动荆州风云,或是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他每说一句,王胡子的脸色就白一分,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林凡继续施加压力,语气陡然变得锐利:“尔等藏匿山中,与匪类无异,劫掠粮草,戕害百姓,所图无非钱粮人手,以备不时之需。如今,你们的踪迹已然暴露,巢穴被围,覆灭在即。你背后的主子,远在长安,自身难保,可能早已将你们视为弃子!你还在为他守什么密?值得吗?”
“弃子……”这两个字仿佛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王胡子的心理防线。他猛地抬起头,独眼中血丝密布,嘶声道:“不…不是弃子!郭…郭将军不会……”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失言,猛地闭上了嘴,眼中悔恨交加。
“郭汜?”林凡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眼中精光一闪。果然是李傕、郭汜集团的人!历史上,这两人关系后期破裂,互相攻伐,最终两败俱伤。看来,这伏牛山的势力,极可能是郭汜暗中布下的一招险棋,或许连李傕都未必知晓详情。
“看来是郭汜将军的部属。”林凡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淡,“将其带下去,严加看管,好生拷问……不,是好生照料,我要他知道的所有东西,一字不落地吐出来。”后一句话是对着帐外亲卫吩咐的。立刻有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卫进来,将几乎瘫软成泥的王胡子拖了下去。
帐内重新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却更加凝重。
周卓拧着眉头,狠狠啐了一口:“呸!原来是郭汜那国贼的走狗!躲在这山沟里鬼鬼祟祟,定然没安好心!”
徐凡则更关心现实问题:“军师,如今既已知其根脚,我们该如何处置?强攻峡谷,彻底剿灭他们?”
林凡没有立刻回答,他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玄鸟令牌,手指摩挲着那冰冷的纹路,陷入了沉思。剿灭这股势力是必然的,后方不容留下如此隐患。但如何剿灭,却需要仔细权衡。
强攻,正如他之前所料,代价太大。“鬼见愁”天险,加上这群西凉老兵必然困兽犹斗,就算能赢,己方也必定伤亡惨重,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精锐可能被打残。更重要的是,会严重拖延他们北上南阳的战略时机。
如今袁术称帝,天下共讨,南阳地区兵力空虚,人心浮动,正是千载难逢的机遇窗口。刘表虎视眈眈,曹操、孙策更是动作频频,时间,此刻比黄金更宝贵。
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和兵力。
林凡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快步走到沙盘前,目光在“鬼见愁”峡谷和代表南阳郡的广大区域之间来回移动。
“周卓,徐凡,”林凡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我们的战略目标,是南阳,是趁乱夺取这块膏腴之地,壮大自身,而不是在这深山老林里,和一群被当作弃子的西凉溃兵拼个你死我活。”
“那……难道就放过他们?”周卓有些不甘。
“自然不是。”林凡摇摇头,手指重重地点在峡谷位置上,“要打,但不能硬打。要快打,但不能拖延。”
他迅速下达指令:“周卓,你负责继续围困峡谷。兵力部署不变,白日里可适当减少骚扰频率,甚至佯装部分兵力撤退,做出我军因久攻不下或因南阳急报而意欲退兵的假象,麻痹敌人。但夜间骚扰照旧,甚至要加剧,绝不能让他们得到充分休息,要让他们始终处于紧张和疲惫之中。”
“徐凡,”林凡看向年轻将领,“你的骑兵队立刻撤出包围圈,向外撒出侦骑,扩大警戒范围。一要严防峡谷之敌狗急跳墙,集中力量突围。二要密切关注襄阳方向和刘表军的动向,更要紧盯南阳北部的情报,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另外,”林凡顿了顿,补充道,“将我们抓获重要俘虏,初步查明这股势力与长安郭汜有关的情报,立刻整理成文,以最快速度送往宛城,呈报主公和元直(徐庶)先生。请主公务必小心提防襄阳方向,刘表很可能已经或者即将得知我们北上意图,他的态度至关重要。同时,请元直加快‘暗羽’对南阳地区的渗透,我要知道南阳每一个县的守将、兵力、粮草情况!”
“末将领命!”周卓、徐凡抱拳应诺,神情肃然,他们都感受到了军师话语中的紧迫感。
命令下达,军营这座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徐凡的轻骑如风般散入群山和原野。周卓则重新调整部署,明松暗紧,继续折磨着峡谷内的敌人。
林凡则回到案前,铺开绢帛,提笔疾书。他需要将这里的详细情况、自己的判断以及下一步的战略构想,更加完整地传递给刘擎和徐庶。笔尖在绢帛上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的思绪却已飞向了北方的南阳盆地。
讯息通过快马接力,以最快的速度送达宛城。
郡守府内,灯火通明。刘擎拿着林凡送来的密报,反复看了数遍,眉头紧锁,脸上既有得知伏牛山隐患即将解除的轻松,更有对北方局势的深深忧虑。他将绢帛递给一旁的徐庶。
徐庶接过,快速浏览,眼神越来越亮,最终拍案赞道:“妙!林军师处理得恰到好处!围而不歼,以最小代价锁住后方隐患,主力心神已投向北方,正是其时!”
他看向刘擎,语气转为凝重:“主公,军师所言极是。南阳之机,稍纵即逝。袁术逆天称帝,其麾下人心离散,南阳各地守军皆惶惶不可终日,强征之粮秣堆积于城邑,强募之壮丁囚于营中,怨气沸腾。此真乃天赐良机于我辈!”
刘擎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地图前,目光灼灼地看向南阳郡的方向:“元直所言,我岂不知?只是……景升兄(刘表)处,该当如何?我虽上呈檄文,然未经他允准便擅自动兵北上,恐其震怒,若断我粮草,或派兵掣肘,如之奈何?”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名义上,他仍是荆州治下的南郡太守。
徐庶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智珠在握的从容:“主公勿忧。对此,庶与军师早有共识,有三策可应对刘荆州。”
“哦?快快讲来!”刘擎急忙问道。
“其一,**大义之名**。”徐庶伸出第一根手指,“袁术篡逆,天下共击之。主公出兵,非为私利,乃为匡扶汉室,讨伐国贼。此乃堂堂正正之师,刘荆州身为汉室宗亲、荆州牧,于公于私,皆不应阻拦,反而应予支持。若他阻拦,则失大义于天下,其麾下忠汉之士亦会心生不满。我等可大肆宣扬此次出兵乃‘奉汉讨逆’,占据道德高地。”
“其二,**实利诱之**。”徐庶伸出第二根手指,“南阳富庶,乃荆州北大门。若被曹操或袁术残部占据,对荆州乃是心腹大患。由主公取得,名义上仍属荆州辖制,实则为荆州北部添一强大屏障。此乃为刘荆州守北门,他岂会不愿?我可遣一能言善辩之士,秘密前往襄阳,向刘表陈述利害,承诺南阳之地,钱粮赋税仍可部分上缴襄阳,郡守官员亦可由他名义上任免(我方可实际控制),如此,予其虚名与实利,或可换其默许甚至有限支持。”
“其三,**兵威示之**。”徐庶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略沉,“前两条若仍不能使其安心,或蔡瑁、蒯越等人极力怂恿其对我用强。那我军就要展现出足以拿下南阳,并有一定能力应对荆州军干涉的实力!军师在伏牛山迅速击溃西凉精锐,生擒其头目,此乃军威;我南郡兵精粮足,上下一心,此乃实力。需让襄阳明白,若强行阻拦,彼亦需付出惨重代价,得不偿失。”
刘擎听完,沉吟良久,眼中光芒逐渐变得坚定。徐庶和林凡的计划,考虑周全,既有大义名分,又有现实利益交换,还有实力作为后盾,几乎将各种可能性都考虑了进去。
“好!便依军师与元直之策!”刘擎终于下定决心,“元直,立刻草拟文书,一份发往襄阳,陈说利害,语气要恭谨中带着坚定;另一份发往林凡军中,告知他宛城决议,全力支持其北上方针,南郡人力物力,任其调遣!”
“喏!”徐庶躬身领命,脸上露出振奋之色。
“还有,”刘擎补充道,“立刻召集众将,升堂议事,部署北上事宜!高顺将军的‘陷阵营’作为先锋,石韬先生统筹粮草辎重,务必尽快完成出征准备!”
“主公英明!”徐庶再拜,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很快,宛城这座荆北重镇彻底动员起来。战争的齿轮开始加速转动。一队队传令兵奔驰而出,将郡守府的指令传遍四方。军营内号角连连,兵士集结,检查武备,气氛热烈而肃杀。府库大门洞开,民夫在官吏的组织下开始装载粮草军械。一股强大的战争力量,正在迅速凝聚,它的锋芒,直指北方!
就在刘擎集团紧锣密鼓地准备北上之时,襄阳州牧府内,也是一片波澜暗涌。
刘表拿着刘擎送来的、语气恭谨却态度明确的文书,眉头紧锁,久久不语。文书上详细说明了出兵讨逆、为国除奸的必要性,也委婉提到了愿为荆州守卫北疆、共享南阳之利的意愿。
下方,蒯越、蔡瑁等心腹重臣分列左右。
蔡瑁率先开口,语气激烈:“主公!万万不可应允!刘擎此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先前抗命不尊,私自接纳袁术降卒,如今又欲擅起边衅,北上南阳!他若得逞,占据南阳沃土,拥兵自重,届时尾大不掉,岂会再将我荆州放在眼里?这分明是借讨逆之名,行扩张之实!应立刻发文严斥,命其退回南郡,若敢不从,当发兵讨之,以儆效尤!”
蒯越则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德珪(蔡瑁)之言,不无道理。刘擎近来确是锋芒过露,难以钳制。然……”他话锋一转,“如今袁术倒行逆施,天下目光皆集中于淮南、南阳。我荆州若此时对率先举起‘讨逆’旗帜的自家郡守用兵,于大义有亏,恐遭天下人非议,寒了荆州士民之心。此其一。”
“其二,”蒯越继续分析,“南阳确乃心腹之患。若被刘擎取得,他名义上仍尊主公为主,总好过被曹操或袁术残部占据。刘擎文书中所言,愿赋税共享,官员由襄阳任命(虽可能阳奉阴违),倒也算识得大体。或许,可借此机会,将其纳入掌控,令其为我荆州北拒强敌。”
“异度(蒯越)兄岂可如此天真!”蔡瑁反驳道,“刘擎那黄口小儿,还有他手下那个来历不明的林凡,诡计多端,岂是甘居人下之辈?今日允其取南阳,来日他便敢兵临襄阳城下!”
两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其他僚属也纷纷发言,或支持蔡瑁,或附和蒯越,州牧府内一时议论纷纷。
刘表听着麾下谋士的争论,心中亦是矛盾重重。他既忌惮刘擎坐大,威胁自身地位,又不愿背负破坏讨逆大局的骂名,同时也担心若强行压制,会逼反刘擎,导致荆州北部陷入战火,反而让曹操有机可乘。
更重要的是,他收到了来自北方许都的微妙信号。曹操的使者似乎暗示,希望荆州方面能在南阳问题上“维持稳定”,勿使局势复杂化。这其中的意味,耐人寻味。
思虑再三,刘表终于做出了一个看似中庸,实则充满算计的决定。
他抬手止住了众人的争论,沉声道:“刘擎欲北上讨逆,其志可嘉,然擅自动兵,确有不妥。”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蔡瑁和蒯越,继续道:“然,值此国贼当道之际,亦不宜过度苛责。这样吧,发文予刘擎,准其北上‘助战’,然南阳之事,关乎荆州全局,岂能由他独断?命其务必听从荆州牧府统一调遣,所得城池、粮草、降卒,需及时上报,由州牧府统筹分配。另,着蔡瑁将军抽调本部水陆军马,移驻樊城,名为‘策应’,实则……相机而动。”
此言一出,蔡瑁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主公要自己前去监视、威慑,甚至关键时刻抢夺战果,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抱拳道:“末将领命!定不负主公所托!”
蒯越微微皱眉,但见刘表主意已定,也不再多言,只是心中暗叹一声。这道命令,看似允准,实则埋下了更多的纷争隐患。刘擎岂会是乖乖听话、任人摘取果实之人?樊城的蔡瑁大军,与其说是策应,不如说是一把悬在刘擎北伐军头顶的利剑。
刘表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达到了宛城和正在围困伏牛山的林凡军中。
内容不出徐庶和林凡所料,充满了制衡与算计。
“哼!听从调遣?统筹分配?刘景升打得好算盘!”刘擎看完命令,气得冷笑连连,“这是想让我等在前方拼死拼活,他在后方坐享其成!还有那蔡瑁,屯兵樊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林凡看后,神色却依旧平静,仿佛早有预料。他将命令文书轻轻放在案上,淡淡道:“主公息怒。刘荆州此反应,已在预料之中。他既未明确反对,便是默许。至于这‘听从调遣’、‘统筹分配’,不过是场面话罢了。乱世之中,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谁打下的城池,自然由谁掌控。蔡瑁屯兵樊城,意在威慑与抢夺,但我军若行动迅速,战果丰硕,他区区一支偏师,又岂敢轻易与我血战?”
“军师的意思是?”刘擎看向林凡。
“按原计划进行!”林凡斩钉截铁,“而且要比原计划更快!更狠!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南阳地区取得决定性胜利,造成既成事实!届时,刘表看到木已成舟,又见我军兵锋正盛,反而会更加忌惮,那所谓的‘调遣’和‘分配’,自然也就不了了之。至于蔡瑁……”
林凡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可安心待在樊城‘策应’,若敢妄动,我自有办法让他寸步难行,甚至……偷鸡不成蚀把米。”
刘擎被林凡的自信所感染,心中豪气顿生:“好!就依军师之言!我这就传令高顺,先锋军即刻出发,兵发育阳!”
林凡拱手:“主公英明。亮(林凡自称)即刻返回军中,安排伏牛山围困事宜,随后便率主力北上,与主公和高将军会师于南阳城下!”
计议已定,庞大的战争机器终于彻底开动起来!
次日清晨,宛城外,旌旗招展,甲胄鲜明。
高顺率领经过严格训练、装备精良的“擎字营”先锋精锐,誓师出征。将士们士气高昂,刀枪如林,在朝阳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刘擎、徐庶、石韬等人在城门外相送。
“高将军,此去事关重大,首战务必告捷,扬我军威!”刘擎郑重嘱托。
高顺抱拳,言简意赅,却掷地有声:“主公放心,顺,必克城擒敌,不辱使命!”他转身,手中长枪向前一指,“出发!”
大军开拔,踏起滚滚烟尘,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向着北方迤逦而去。目标直指南阳郡南部重镇——育阳!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凡也在伏牛山军中下达了最后指令,留下足够的兵力继续执行围困疲敌之策,自己则亲率机动主力,拔营起寨,火速北上,去追赶高顺的脚步。
南北两路大军,如同两支离弦之箭,射向了风暴将起的南阳盆地。
而在更北方的中原大地,曹操的主力正与袁术军激战正酣;东面的江淮地区,孙策一路高歌猛进;西面的关中,李傕、郭汜仍在混斗;南面的襄阳,蔡瑁的大军也开始向樊城移动。
天下这盘大棋,因为林凡这只“蝴蝶”的翅膀扇动,已经悄然发生了偏转。刘擎集团这枚原本微不足道的棋子,正以一种咄咄逼人的姿态,猛然撞入棋局中央!
南阳,这片兵家必争之地,即将迎来新的征服者。而高顺的先锋军,能否顺利拿下育阳,取得开门红?林凡的后续谋划,又能进行到哪一步?
悬在头顶的蔡瑁大军,又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落下?
北上的征途,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