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四年的秋天,是在一片忙碌与期盼中到来的。
金风送爽,丹桂飘香。荆北大地,自南阳至襄阳,再至新抚的南郡北部诸县,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灿烂的金黄。沉甸甸的粟穗压弯了禾秆,在秋阳下泛着饱满的光泽。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忙碌收割的身影,农夫们黝黑的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孩童在田埂上追逐嬉戏,老妪坐在树下,眯着眼看着这丰收的景象,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这与去岁此时襄阳初定时的惶恐与萧条,形成了鲜明对比。持续近一年的新政深耕,尤其是在经历了春耕时的阻力与鄀县习家事件的立威之后,其成效终于在这金秋时节,如同积蓄已久的泉水,喷涌而出,显现出惊人的力量。
襄阳郡守府内,算盘声噼啪作响,胥吏们忙碌地汇总着各郡县报送来的秋收数据,人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红光。徐文拿着一份初步的统计简报,几乎是小跑着进了林凡的书房,声音都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军师!大丰收!前所未有的大丰收啊!”
林凡正在与庞统商议军务,闻言抬起头,接过简报快速浏览,饶是他心性沉稳,眼中也不禁爆发出惊喜的神采。
简报上罗列着初步数据:南阳郡,因屯田法优化及新农具推广,粟米产量较去年增长四成;襄阳及南郡北部新附各县,在清查田亩、兴修水利后,产量平均增长竟高达五成有余!整个荆北地区,官仓与民仓相加,预计收粮将超过三百万斛!这还不包括大量豆类、桑麻等经济作物。
“好!太好了!”林凡将简报递给同样面露惊容的庞统,难掩激动之情,“文若,辛苦了!此乃我荆北根基稳固之兆!”
庞统捻着他那几根稀疏的胡须,啧啧称奇:“军师,新政之力,竟至于斯!清查田亩,使赋税公平,无地者得田耕;兴修水利,使旱涝保收;推广新式农具,则事半功倍。此三者合一,方有今日之盛景!更兼去岁安置流民,今岁皆成劳力,人心安定,方能全力耕作。军师之政,可谓泽被苍生!”
这巨大的丰收,不仅仅意味着府库将前所未有的充盈,军队粮饷无忧,更意味着林凡推行的这一套融合了现代管理思维与古代实际情况的治理模式,经受住了实践的检验,获得了最广大基层百姓的拥护。民心,这乱世中最宝贵的资源,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林凡汇聚。
粮仓充盈,带来的最直接变化,便是军心士气的极度高涨以及扩军备战的底气。
宛城与襄阳两处大校场上,杀声震天,操练如火如荼。有了充足的粮饷保障,周卓、邓义等将领严格按照林凡制定的“精兵政策”与全新操典,对军队进行着近乎严苛的训练。队列、阵型、弓弩、格斗、体能……每日操练不休。因鄀县之事立威,加上粮饷充足、赏罚分明,军中士气如虹,士卒皆以身为荆北军为荣。
更引人注目的是军队装备的更新换代。利用与西凉贸易换来的优质皮毛、生铁,以及自身工坊不断提升的工艺,一批批崭新的装备被下发到部队。环首刀更加锋锐坚韧,矛戟更加结实耐用,尤其是制式弩机,经过工匠们的不断改良,射程与威力皆有提升。虽然还无法做到全军披甲,但皮甲的普及率以及关键部队的铁甲配备率,都有了显着提高。
林凡在周卓等人的陪同下,巡视宛城军营。看着校场上那些龙精虎猛、装备齐整的士卒,他心中豪情激荡。
“伯勇,如今我军战力,比之曹操精锐如何?”林凡问道。
周卓咧嘴一笑,信心满满:“军师,不是俺老周吹牛!若是平原列阵而战,同等兵力下,俺们现在绝对不怵曹军的虎豹骑!咱们的兵吃得饱,练得狠,家伙事儿也好!就是……就是骑兵还差得远,好马太少,骑术也还需磨练。”
林凡点头,骑兵确实是短板,非一日之功可以弥补。“无妨,循序渐进。步卒乃根本,先练好步卒。骑兵之事,我与马腾将军的盟约中已有安排,日后会逐步改善。”
除了军事,民生的改善也同样显着。官营工坊出产的优质铁制农具、更加洁白柔韧的“荆北纸”、甚至一些改良的日用器物,开始通过官定的商贾,流入民间市集,价格相对公道,深受百姓欢迎。由劝学署推动,在各县设立的蒙学,虽然规模尚小,却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孩童入学,琅琅读书声开始在一些乡野响起,这是希望的声音。
这一日,林凡微服出行,在襄阳城内闲逛。街道上车水马龙,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百姓衣着虽仍多朴素,但面色红润,步履从容,与去年初入城时所见到的惶惑麻木,判若云泥。他甚至在一处新开的茶肆里,听到几个老者在闲聊,言语间对“林军师”的新政赞不绝口,称其为“刘景升后难得的能吏”。
“民心可用啊。”跟随在旁的庞统低声感叹。
林凡微微一笑,心中慰藉。他所追求的,不正是此情此景吗?
荆北的惊人变化,尤其是那场无法完全遮掩的大丰收和日益强盛的军备,不可能不引起周边势力的密切关注。各种或明或暗的探子,将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回各自的主君耳中,引发了不同程度的震动与算计。
许都,司空府。
曹操看着案几上来自荆北的详细密报,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猛地将竹简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三百万斛!他林凡哪来的这么多粮食?!”曹操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还有那些军械……西凉马!他什么时候和马腾勾搭上的?!”
阶下的荀彧、郭嘉、程昱等人皆默然不语,脸色凝重。
郭嘉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明公,林凡此子,确有过人之能。其治政手段,闻所未闻,然成效卓着。去岁赤壁新败,我军元气未复,荆北却在其手中焕然一新,兵精粮足……此消彼长,其势已成,恐难轻图。”
荀彧补充道:“更可虑者,其西连马腾,南交刘备,已成掎角之势。若我军贸然南下,恐陷入多线作战之窘境。当下之策,还需以休养生息,稳固中原为先,同时……或可遣使示好,暂缓其势,以待良机。”
曹操胸口剧烈起伏,独眼中闪烁着不甘与杀意,但他深知荀彧、郭嘉所言乃是老成谋国之道。强行压下怒火,他咬牙切齿道:“便依文若之言。暂且……让那林凡小儿再得意几日!待吾平定关中,整合河北,必亲提大军,踏平荆北,以雪赤壁之耻!”
江东,柴桑。
周瑜手中同样拿着密报,俊美的面容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江陵城至今未下,与曹仁陷入僵持,已让他心烦意乱,如今又听闻林凡在荆北搞得风生水起,更是怒火中烧。
“好一个林凡!好一个‘王佐之才’!”周瑜冷笑,“竟能在短短一年内,将荆北经营得如此模样!粮食、军械、民心……他这是要做什么?想做第二个刘景升,还是想……问鼎中原?”
鲁肃在一旁劝慰道:“都督息怒。林凡势大,于我军而言,亦非全然坏事。至少其牵制了曹操部分精力,使我军能专心图取江陵。且其与刘备交好,亦可制衡刘备,免得刘备坐大。”
“制衡?”周瑜冷哼一声,“子敬,你太天真了!林凡绝非甘居人下之辈!其志不小!如今他根基渐固,若让其彻底消化荆北,将来必是我江东心腹大患!江陵……必须尽快拿下!然后,再寻机解决荆北之事!”他心中已然将林凡视为比刘备更危险的潜在对手。
荆南,公安(刘备此时治所)。
刘备与诸葛亮对坐,案上也摆放着关于荆北的情报。
刘备抚须感叹:“文渊真乃神人也!去岁此时,襄阳初定,百废待兴。不过一年光景,竟能政通人和,仓廪充盈至此!备自愧不如。”
诸葛亮羽扇轻摇,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主公,林凡之才,确在治政理民。其新政诸多举措,看似离经叛道,实则直指积弊,故能收奇效。此等人杰,只能为友,不可为敌。”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深沉:“然,其发展如此之速,亦需警惕。我军新得荆南,地广人稀,根基浅薄,需加紧经营,广积粮,缓称王。同时,与荆北之盟好,需更加巩固。亮以为,可再遣伊籍,或甚至亮亲自往襄阳一行,与林凡深谈,划定彼此界限,深化合作,共抗曹、孙。”
外界的风云变幻与种种算计,并未过多影响到襄阳城内的林凡。他深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道理,此刻最重要的,便是利用这难得的和平发展期,进一步夯实荆北的根基。
这一日,秋高气爽。林凡邀请刘擎,一同登上了修缮一新的襄阳城楼。凭栏远眺,城内屋舍俨然,街市繁华;城外汉水如带,田野金黄,好一派安居乐业的盛世景象!
“主公,你看这荆北大地,可能当得起‘王业之基’四字?”林凡指着眼前景象,语气中带着自豪与期许。
刘擎看着这勃勃生机,心中亦是激荡不已,之前那点疑虑早已烟消云散,他用力点头:“文渊,此皆你之功也!若非有你,焉有今日之荆北?这‘王业之基’,实至名归!”
林凡转身,看向刘擎,目光诚恳:“主公,此非凡一人之功,乃上下同心,将士用命,百姓归心之结果。而今根基初立,然天下未平,曹操在北,虎视眈眈;孙权在东,心怀叵测;刘备在南,亦非久居人下之辈。前路依旧艰难,凡愿与主公,继之以诚,励精图治,早日还天下一个太平!”
“好!”刘擎握住林凡的手,动情道,“你我君臣,同心同德,何愁大业不成!”
两人相视而笑,豪情满怀。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映在古老的城砖上。脚下是已然焕发新生的荆北大地,远方是依旧波谲云诡的天下棋局。
秋收的硕果,如同最坚实的台阶,将林凡和他的荆北政权,托上了一个新的高度,真正引起了天下诸侯的侧目。接下来,他将在这更大的舞台上,如何落子,如何与曹操、孙权、刘备这些当世豪杰博弈,一切都充满了未知与挑战。
但至少此刻,站在襄阳城头的林凡,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