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之战的第一日,在血色残阳中落下帷幕。城墙上下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气息,破损的垛口、坍塌的防棚、以及城下堆积如山的曹军尸骸,无声地诉说着白昼激战的惨烈。守军虽然成功击退了曹军的猛攻,但伤亡亦达千余,箭矢、火油的消耗更是巨大。疲惫的士卒们倚着城墙,抓紧这短暂的间隙进食饮水,包扎伤口,眼中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是对明日战事的忧虑与麻木。工兵和民夫在军官的催促下,冒着曹军零星射来的冷箭,奋力抢修破损的城防,搬运守城物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曹军大营,中军帐内,气氛同样凝重。曹仁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如水,但手指无意识敲击案几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下方众将,包括今日主攻受挫的几位将领,皆垂首肃立,不敢言语。白日一战,折损超过两千精锐,却未能撼动樊城根本,这对士气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林凡……果然名不虚传。”曹仁缓缓开口,打破了帐内的沉寂,“其守城器械之利,防御部署之严,士卒用命之坚,皆远超预期。强攻硬打,非智者所为。”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樊城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城防的每一个细节。“樊城城高池深,器械精良,强攻徒耗兵力。然,城池再坚,亦有破解之法。林凡欲凭坚城耗我,我偏不让他如愿。”
他转身,看向帐下一位面容精悍、身形矫健的将领:“牛金将军。”
“末将在!”牛金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命你即刻督率三万辅兵及俘获民夫,于此地,”曹仁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樊城东北方向约一里外的一处缓坡,“连夜动工,堆筑土山!我要你在五日之内,筑起一座高出樊城墙头两丈的土山!届时,我弓弩手于山上俯射,可覆盖大半城墙,看他林凡如何应对!”
“末将领命!”牛金毫不犹豫,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堆筑土山,是攻城战中对付坚城的笨办法,却也是极有效的办法,一旦成功,守军将陷入绝对的被动。
“于禁、乐进。”曹仁继续点名。
“末将在!”二将出列。乐进身上还带着攻打叶县时的风尘与戾气。
“你二人各率本部兵马,轮番护卫土山工地,防止樊城守军出城破坏。多设鹿角拒马,广布弓弩手,若有敌军敢出,务必将其全歼于城外!”
“诺!”
“徐晃。”
“末将在!”
“你负责督促后方,加速打造井阑、冲车,尤其是大型投石机,多多益善!待土山成时,便是樊城破日!”
“末将明白!”
曹仁的策略清晰而狠辣,避实击虚,利用兵力优势,以土山夺取制高点,配合远程打击,逐步挤压守军的生存空间。这是一场比拼耐心和资源的消耗战。
翌日,天色未明,樊城东北方向便传来了震天的号子声与嘈杂的施工声响。无数曹军辅兵和驱赶来的民夫,如同蚂蚁般忙碌起来,挖掘泥土,装填麻袋,用各种运输工具,源源不断地运往指定的缓坡,开始堆筑那座足以改变战局命运的土山。在于禁和乐进所部的严密护卫下,工程进展极快,土山的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拔高。
樊城城头,林凡、周卓、邓义等人凝望着远处那热火朝天的工地,面色凝重。
“军师!曹贼这是要堆土山啊!若让其建成,我军城头将士尽在其弓弩射程之内,这城还如何守?”周卓急声道,拳头攥得咯咯响,“让末将带兵出去冲杀一阵,毁了那土山基业!”
邓义也面露忧色:“观其规模与速度,恐怕不出五六日,土山便可成型。届时,我军被动矣。”
林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他看到曹军在土山工地外围布置了严密的警戒,弓弩手林立,鹿角重重,显然防备着守军出城突袭。强行出击,正中曹仁下怀。
“不必出击。”林凡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曹仁想用土山压制我们,那我们,便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高处优势。”
他转身,对紧随其后的徐文吩咐道:“文若,将我让你秘密准备的东西,立刻运上城头,在北门及东北角城墙后方,选定稳固位置,加紧组装。注意隐蔽,勿让曹军侦知。”
徐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振奋,躬身道:“属下明白!早已准备多时,工匠皆已待命,今日内便可组装调试完毕!”
周卓、邓义等人面露疑惑,不解林凡所言何物。
林凡没有解释,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冰冷的自信:“曹仁想玩堆土山的把戏,我便陪他玩玩。看看是他的土山先堆成,还是我的‘霹雳车’,先砸烂他的营寨!”
“霹雳车?”众将面面相觑,从未听闻此物。
林凡不再多言,目光再次投向那不断增高的土山,眼神深邃。他早已料到曹仁可能会采用堆筑土山的战术,因此暗中命令工匠营,根据他提供的图纸和原理,利用荆州丰富的木材资源,秘密打造了一批超越这个时代的远程投石机——他称之为“霹雳车”。此车采用更科学的配重式结构,杠杆更长,抛射机构更精密,无论是射程、精度还是投掷重量,都远非曹军那些简陋的抛石机可比。
当日下午,在严密的伪装和掩护下,数十架体型庞大、结构复杂的“霹雳车”部件被悄无声息地运上了樊城北面及东北面的城墙后方预设阵地。经验丰富的工匠们在守军协助下,开始紧张地组装。巨大的杠杆、沉重的配重箱、坚固的支架……一件件组合起来,逐渐显露出其狰狞的轮廓。为了稳定,基座甚至直接利用和加固了部分城墙结构。守军将士看着这些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既好奇又期待。
曹军的土山工程日夜不停,进展神速。三天后,一座底部方圆近百丈、高度已接近樊城墙头的巨大土山已然矗立在东北方向,仿佛一头匍匐的巨兽,虎视眈眈。曹军弓弩手已经开始在土山半腰构筑临时射击平台,不时向城头抛射箭矢进行骚扰和试探。樊城守军的压力与日俱增,活动空间受到极大限制。
曹仁亲自视察了土山进度,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有两日,土山便可彻底压制城墙。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届时,我要亲登土山,观看我军儿郎攻破樊城!”
然而,他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第四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樊城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阵沉闷而奇异的机括轰鸣声,不同于以往任何弩机或投石机的声音,那声音更加浑厚,更加沉重,仿佛巨神在擂动战鼓!
紧接着,在曹军士卒惊愕的目光中,数十个黑点从樊城城墙后方高高抛起,划破晨雾,带着令人心悸的呼啸声,越过城墙,向着曹军营地以及那座即将完工的土山,铺天盖地般砸来!
那不再是普通的石块!其中有重达百斤以上的巨型石弹,有装满火油、落地即碎燃起熊熊烈焰的陶罐,更有甚者,是捆绑在一起、点燃引信的“万人敌”集束!
“轰——!!!”
“砰!哗啦——!”
“轰隆隆!!!”
第一波打击主要落在了土山工地和外围警戒的曹军队列中!巨大的石弹砸入人群,瞬间清空一片,血肉横飞;火油罐碎裂,火焰四处流淌,引燃了工棚、材料和士兵的衣甲;集束“万人敌”在半空或落地后爆炸,破片横飞,造成大范围杀伤!
惨叫声、爆炸声、燃烧的噼啪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号子声!刚刚还秩序井然的土山工地,顿时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正在施工的辅兵和民夫哭爹喊娘,四散奔逃,督战的曹军士卒试图弹压,却被接踵而至的石弹和火雨打得抬不起头!
“这是什么?!樊城怎会有如此射程、如此威力的投石机?!”曹仁在亲兵护卫下,惊怒交加地望着眼前如同地狱般的场景,脸色铁青。他眼睁睁地看着辛辛苦苦堆砌了数日的土山,在对方精准而猛烈的远程打击下,顶部被削平,斜坡上布满弹坑和燃烧的火焰,伤亡惨重,工程几乎陷入停滞!
更让他心惊的是,一些石弹和火油罐,竟然越过土山,砸入了后方更远处的曹军主营寨!虽然造成的直接伤亡不大,但对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这意味着,樊城守军拥有了一种可以威胁到他们相对安全的后方营地的武器!
“霹雳车!是林凡的‘霹雳车’!”有见识的将领骇然惊呼。
城头之上,林凡冷漠地注视着曹营的混乱与土山工地的烈焰。周卓、邓义等将领则是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军师!这……这‘霹雳车’!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周卓激动得语无伦次。
林凡微微抬手,压下众人的兴奋,沉声道:“勿要大意。‘霹雳车’虽利,然发射缓慢,耗用石弹火油甚巨,且需精密调试。命令各部,抓紧曹军混乱之机,全力修复城防,补充物资。‘霹雳车’分队,调整参数,重点打击曹军后续增援部队和器械集结地!”
“诺!”
樊城城头的“霹雳车”初试锋芒,便彻底打乱了曹仁的部署。土山战术遭受重挫,不仅工期被无限期拖延,更付出了惨重的人员和物资代价。曹军士气大受打击,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将领们,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曹仁被迫下令暂停土山工程,将兵力后撤,重新评估樊城的防御力量和林凡的手段。他意识到,眼前的敌人,远比他想象的要难缠得多。攻城战,似乎正朝着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消耗战方向发展。
林凡一方,虽然凭借“霹雳车”取得了暂时的战术优势,但他深知,这并非长久之计。曹军兵力雄厚,资源丰富,完全可以承受这种消耗。而樊城的储备是有限的,“霹雳车”的威吓作用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减弱。
他站在城头,看着曹军如同潮水般退去,营寨中似乎正在酝酿着新的风暴。西凉的马超那边,至今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江东的周瑜,态度依旧暧昧不明。
“时间……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林凡喃喃自语。樊城保卫战,在经历了初期的血腥接触和刚刚的远程对抗后,进入了一个更加考验双方意志、耐力和综合实力的相持阶段。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