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联合诸葛亮、制衡周瑜的外交策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数颗石子,涟漪扩散,虽未立时掀起惊涛骇浪,却已让原本清晰的局势变得微妙难测。襄阳与柴桑之间,汉水与长江之畔,一种无形的张力在沉默中累积,取代了刀兵相接的喧嚣。周瑜按兵于夏口,如同一头优雅而危险的猎豹,舔舐着爪牙,冷眼观察着猎物的挣扎与外界的风吹草动;而林凡则蛰伏于襄阳,一面加紧内政恢复与军备整饬,一面将更多的目光投向了那片烟波浩渺、决定荆北命运的长江水道。
这一日,江面上起了罕见的浓雾。乳白色的水汽从江心弥漫开来,吞噬了舟楫,模糊了岸影,连往日喧嚣的浪涛声也变得沉闷而遥远。夏口江东水寨了望塔上的哨卒,极力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眼前数丈翻滚的雾墙,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混沌的孤寂。
水寨中军,吕蒙并未因大雾而放松警惕,反而下达了更为严格的戒备命令。艨艟斗舰皆落帆下锚,快船巡哨加倍,寨墙之上,弓弩手隐于垛后,凝神静听雾中任何异响。然而,人力有时尽,在这天地伟力造就的天然帷幕面前,再严密的防守也难免出现疏漏。
与此同时,在浓雾的掩护下,数艘形制奇特、吃水颇深的小型江船,正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离了荆北控制下的竟陵水寨。这些船只既非用于冲锋的艨艟,也非用于侦察的快艇,船体经过特殊加固,船速缓慢,甲板上不见士卒,只有寥寥数名身着水靠、动作矫健的精干水手,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些以油布严密包裹、形似巨大木箱的物件,借助滑索与绞盘,缓缓沉入江水之中。入水时,只发出极其轻微的“咕咚”声,瞬间便被江涛与雾气吞没。
这正是林凡秘密打造的“水底龙王炮”!其核心乃是填充了大量火药与铁蒺藜的密封木箱,箱体两侧设有可活动的浮木,使其能悬浮于水中特定深度,箱体外部延伸出数条纤细却坚韧的鹿筋引线,或连接着漂浮的伪装物(如朽木、水草捆),或延伸至岸边的隐蔽触发机关。一旦有船只碰撞或刮擦到这些引线,便会牵动箱内的击发装置,引燃火药,产生剧烈的爆炸。
执行此次任务的,是荆北水军中最为精锐的一批“水鬼”,他们不仅水性极佳,更对汉水下游乃至长江入口处的水文、暗流、沙洲了如指掌。在浓雾的完美遮蔽下,他们如同水底幽魂,依据事先反复勘测制定的图纸,将数十具“龙王炮”精准地布设在了江东水军自夏口西出,最可能航经的几条关键水道之下,尤其是靠近荆北水寨防御圈的外围区域。
“头儿,都布设妥当了。”一名水鬼头目从冰冷的水中探出头,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低声向船上的指挥官汇报。
指挥官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依旧浓重的雾霭,沉声道:“撤!注意隐匿行踪,回寨复命!”
几艘小船再次如同幻影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浓雾,向着竟陵方向退去,江面很快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浓雾持续了两日方始渐渐消散。当阳光重新洒在江面上,映照出粼粼波光时,夏口江东水寨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巡逻的快船开始驶出寨门,沿着惯常的航线进行例行侦察,试图穿透这最后的薄雾,窥探荆北方向的动静。
一艘隶属于凌统麾下的双桅快船,“飞鱼号”,正负责巡弋夏口以西至沙羡附近的江面。船老大是多年的老江匪,投靠江东后凭借娴熟的操舟技术得了这份差事。他站在船头,眯着眼看着前方逐渐清晰的江景,嘴里骂骂咧咧:“格老子的,这鬼天气,憋了两天,骨头都锈了!弟兄们,打起精神,往西边再探二十里,看看那林凡缩在壳里搞什么名堂!”
“飞鱼号”扯满风帆,破开微澜的江水,向着西方疾驰。船上二十余名水卒,大多放松了警惕,有的甚至靠在船舷说笑。他们并不认为在己方绝对掌控的水域,会有什么真正的危险。
然而,就在“飞鱼号”航行至一处江面相对狭窄、水流略显湍急的河道时,船底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刮擦声,似乎撞到了什么水下的漂浮物。
“妈的,撞到烂木头了?”船老大嘟囔了一句,并未在意。
但就在下一秒——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船底爆发!巨大的水柱夹杂着破碎的船板、撕裂的帆索以及残破的人体,冲天而起!“飞鱼号”那看似坚固的船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中间狠狠撕裂,瞬间断成两截,迅速被浑浊的江水吞噬!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甚至让不远处另外两艘巡逻船都剧烈摇晃起来!船上的江东水卒被这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毁灭吓得魂飞魄散,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才“飞鱼号”所在的位置,只剩下翻滚的浪花和漂浮的碎片!
“是……是水雷!荆北的水雷!”有见识的老兵骇然惊呼!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飞快传回夏口水寨。
“什么?‘飞鱼号’触雷沉没?全军覆没?”吕蒙接到急报,又惊又怒,猛地站起身,“在何处出事?可查明是何物所为?”
“回将军,就在西出二十里的老鹳荡附近!爆炸威力巨大,绝非寻常水中障碍!幸存的兄弟说……说像是某种预设的爆炸物!”斥候脸色苍白地回报。
“林凡!”吕蒙咬牙切齿,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林凡的反击,一种他从未见过、却极其阴险毒辣的水下武器!“传令!所有巡逻船只,即刻收缩回防,未经允许,不得再进入西线陌生水域!命令水鬼营,立刻下水,排查航道,清除这些鬼东西!”
然而,排查工作进行得极其艰难且危险。荆北布设的“龙王炮”位置刁钻,引线隐蔽,江东水鬼在排查过程中,又不慎触发了两枚,造成了十余人伤亡。恐慌情绪如同瘟疫般在江东水师中蔓延开来,往日畅行无阻的江面,此刻在许多人眼中,已然变成了危机四伏的死亡陷阱。
“飞鱼号”的沉没与后续的排查伤亡,很快被摆到了柴桑周瑜的案头。
周瑜看着战报,俊朗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寒霜。他预想过林凡的各种反击手段,却没想到对方会在水战领域,拿出如此超越常规的武器。
“‘水底龙王炮’……”周瑜轻轻念着这个从俘虏口中拷问出的名字,眼神锐利如刀,“林凡,你果然还藏着不少好东西。凭此物,你是想封锁江面,将我的水师困死在夏口吗?”
他深知这种水下爆炸物的威胁。它不仅直接造成舰船损失和人员伤亡,更严重的是对军心士气的打击,以及对航运、补给线的潜在威胁。若不能有效应对,江东水军的机动优势将大打折扣。
“都督,林凡此计歹毒!我军不可坐视,当立即派遣大军,扫清航道,踏平竟陵,捣毁其制作窝点!”甘宁怒气冲冲地请战。
周瑜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走到江图前,凝视着汉水与长江交汇的那片区域,陷入了沉思。林凡选择在此时动用这种秘密武器,其目的绝非仅仅击沉一两艘巡逻船那么简单。
“他在试探,也是在示威。”周瑜缓缓道,“试探我军的反应,示威他仍有反击之力,更重要的,是想借此逼迫我们,要么付出巨大代价强攻,要么就此僵持,为他恢复元气争取时间。”
他转过身,看向麾下众将:“强攻,正中其下怀。我军虽众,然在陌生水域,面对此种诡谲武器,必损失惨重。僵持,则如他所愿。”
“那该如何?”吕蒙皱眉问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周瑜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能布设水雷,我江东工匠便造不出吗?立刻召集军中巧匠,根据残骸与俘虏口供,研究此物构造!同时,加大悬赏,招募熟悉荆北水域、尤其是竟陵一带的渔民、水匪,哪怕花重金,也要摸清其水雷布设的规律与范围!”
他顿了顿,继续部署:“命令凌统,水师主力暂避其锋芒,巡逻范围收缩。但陆上不能放松!甘宁,你率本部兵马,加强沿江巡哨,扫荡江北岸任何可能的荆北据点,压缩其活动空间,尤其是可能藏匿水雷工坊的区域!我要让林凡知道,封锁江面,是要付出陆上代价的!”
周瑜的应对,冷静而凌厉。他没有被林凡的奇招打乱阵脚,而是选择暂避水下锋芒,同时从陆路和技术层面进行反制,试图破解“龙王炮”的威胁,并继续保持对荆北的全面压力。
“龙王炮”的初试锋芒,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江东水军的肆意西进,为荆北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竟陵至襄阳段的汉水航道,暂时恢复了相对的平静。然而,林凡接到战果汇报时,脸上并无太多喜色。
“只能阻其一时,难以扭转大局。”他对徐文和周卓道,“周瑜已然警觉,必会设法破解。且此物制造不易,布设更需天时地利,难以大规模应用。”
“军师,那下一步……”周卓问道,虽然炸沉敌船让他出了口恶气,但也明白这并非长久之计。
林凡的目光再次投向舆图,这一次,他的手指缓缓移向了江夏以南,那片隶属于荆南、但与江东亦接壤的区域。
“周瑜在陆上给甘宁加压,我们也不能只在水中做文章。是时候,让我们的‘盟友’,在另一个方向上,动一动了。”
他沉吟片刻,对书记官道:“拟信,给长沙的关羽将军。语气要客气,但意思要明确。就说,江东甘宁所部,近来在江北活动频繁,恐有觊觎我荆北竟陵、乃至威胁荆南长沙之意。为确保同盟侧翼安全,请关将军酌情加强巴丘一带防务,必要时,可对江东控制下的蕲春、鄂县等地,进行‘有限度的’威慑性行动。”
这封信,既是求援,也是驱虎吞狼。林凡要将关羽这把锋利的刀,更直接地架到周瑜的脖子上,迫使其分散兵力,无法全力对付荆北。
与此同时,柴桑的周瑜,也接到了甘宁在陆上进展顺利,以及荆州方面关羽动向的最新情报。他看着地图上被几方势力标记得错综复杂的区域,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林凡想引关羽下水,关羽也想趁机扩充实力……这盘棋,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知道,单纯的军事对抗已然不够,需要更深远的外交谋略和战略布局。这场围绕荆州归属的博弈,在经历了初期的试探与激烈碰撞后,正逐渐演变成一场更加复杂、更加考验各方智慧与耐心的持久战。
江面上的雾散了,但弥漫在荆襄上空的战略迷雾,却似乎更加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