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请命,全权督办关中大旱流民安置事宜!”
刘邦的声音在白虎殿内回荡,他单膝跪地,双手高举奏章,头却微微偏着,眼睛余光扫视着殿内每个人的表情。
嬴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玄衣上的暗金纹路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刘卿前日还在闭门思过,今日就要担此重任?”
“正因为闭门思过,才更知民生多艰。”刘邦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诚恳,“臣出身微贱,最知饿肚子的滋味。关中流民,多是臣的乡亲故旧,臣不能坐视不理。”
站在文官首位的萧何微微蹙眉,出列道:“沛公心系百姓固然可嘉,然流民安置涉及钱粮调度、地方协调,非一人之力可及。不如由度支司统筹......”
“萧尚书说的是。”刘邦立即接话,语气热络得像在酒桌上,“所以才要专人专办。您在后方统筹钱粮,我在前线安抚流民,咱们老兄弟联手,定能把这事办妥。”
萧何被他这番市井气的说辞噎住,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笑话!”
项羽跨步出列,玄甲铿锵作响。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地的刘邦,虎目中满是不屑。
“你前脚刚因散播流言被罚,后脚就要全权处置流民?谁知道你是不是又想借机敛财,中饱私囊?”
刘邦也不恼,反而咧嘴一笑:“项元帅快人快语。不过您想想,我刘邦要是真想捞钱,何必挑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东胡商路现成的油水不捞,非要来沾这满身灰土的流民?”
他转向嬴政,声音突然低沉:“臣知道,前些日子做错了事。但正因如此,才更想将功补过。流民安置若出了纰漏,臣愿领双倍责罚!”
一直沉默的张良此时缓缓开口:“沛公熟悉民情,善理杂务,东胡商路便是有力佐证。眼下流民日增,确需专人专办。臣以为,可让沛公一试。”
持国执政冯劫轻抚长须,语气平和却分量十足:“流民安置,关乎社稷稳定。沛公有心将功补过,其志可嘉。然此事千头万绪,非一人能担。不如设流民安置司,由沛公主理,度支司、典客司协理,各地郡县配合。”
嬴政的目光终于从刘邦身上移开,扫过殿内众臣。
“准。”
一个字,掷地有声。
“即设流民安置司,刘邦任司正,秩同九卿。萧何统筹钱粮,张良协理各方,各郡县全力配合。”
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刘邦身上,深邃难测。
“记住你今日之言。若出差池,数罪并罚。”
刘邦重重叩首:“臣,定不负所托!”
十日后,灞上。
黑压压的流民挤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间,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绝望的气息。几个孩童蹲在路边,用木棍扒拉着泥土,寻找可能存在的草根。
刘邦穿着一身半旧的布衣,带着几个随从走在泥泞的路上。他没有乘坐官轿,甚至连随从都打扮得与普通差役无异。
“老丈,从哪儿来的?”他在一个老农面前蹲下,随手递过去一个馍。
老农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迅速抓过馍塞进怀里:“频阳。”
“频阳?”刘邦顺势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那地方我去过,王老五家的羊汤是一绝。”
老农眼睛一亮:“你认识王老五?”
“何止认识。”刘邦笑道,“前年在他家喝汤,少给了两个钱,被他拿着擀面杖追了半条街。”
周围的流民发出低低的哄笑,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朝廷说要安置我们,都说了半个月了,连个粥棚都搭不起来。”老农抱怨道,“再这样下去,只能去吃观音土了。”
刘邦收起笑容,正色道:“这次不一样。我是新上任的流民安置司司正,刘邦。”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惊呼:“是那个打通东胡商路的沛公?”
“正是。”刘邦站起身,声音洪亮,“从今天起,灞上设十个粥棚,十二个时辰不停火!十四岁以下孩童、六十岁以上老人,每日加一个鸡蛋!”
他随手拉过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孩:“这样的孩子,先送到临时学堂读书认字,管吃管住!”
又指向远处一片荒地:“那边,已经开始丈量土地。愿意留下的,每人分三亩地,头三年免赋税!不愿意种地的,官府组织修渠筑路,每日工钱三十文,管两顿饭!”
流民们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得花多少钱?”老农颤声问道。
刘邦哈哈大笑,拍了拍老农的肩膀:“钱的事你们不用操心,有我刘邦在,饿不着大伙!”
他压低声音,像说悄悄话般:“不瞒各位,为了这笔钱,我跟度支司的萧尚书吵了三天三夜,差点把他最喜欢的砚台给摔了。”
流民们再次哄笑起来,这一次,笑声中多了几分希望。
“胡闹!”
萧何将账册摔在案上,气得胡须都在发抖。
“十个粥棚?十二个时辰不停火?还要给流民分地、发工钱?他刘邦当国库是他家钱匣子吗?”
张良慢条斯理地斟茶:“萧尚书息怒。沛公虽然行事张扬,但东胡商路确实被他盘活了。或许这次......”
“这次不一样!”萧何打断他,“流民数以万计,每天人吃马嚼都是天文数字!他倒好,还许诺分地、发工钱?我看他怎么收场!”
正说着,刘邦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袍角还沾着泥点。
“萧何兄,张良兄!”他热情地打招呼,自顾自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快,再拨五千石粮食,要快!”
萧何冷冷道:“没有。”
“别啊!”刘邦凑到他身边,像市井商贩般讨价还价,“我知道你有办法。这样,你先拨粮,等秋收后,我让流民双倍还你!”
“空口白话!”萧何拂袖。
刘邦也不恼,从怀中掏出一卷地图铺开:“你看,我在灞水畔划出了三千亩荒地。流民以工代赈,开垦出来的田地,三成归公,七成分给流民。头三年免税,第四年开始纳税。这笔账,不亏!”
张良俯身细看地图,眼中闪过赞许:“以工代赈,既安置流民,又开垦荒地,一举两得。”
萧何神色稍霁,但仍摇头:“想法不错,但前期投入太大。五千石粮食,没有。”
“三千石!”刘邦立即降价。
“一千石,最多。”
“两千五百石!”
“一千五百石,不能再多。”
张良看着两人像菜市场小贩般讨价还价,忍不住轻笑摇头。
最终,刘邦拿着一千八百石粮食的批文,心满意足地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萧何忽然叹了口气:“这个刘季,明明是个治国之才,偏偏总要耍这些小聪明。”
张良目光深远:“或许正是这些小聪明,才能办成我们办不成的事。”
半个月后,项羽带着亲兵巡视至灞上,本以为会看到哀鸿遍野的景象,却被眼前的场面惊住了。
原本荒芜的河滩上,新垦的田垄整齐划一,绿油油的秧苗在春风中摇曳。远处,数百流民正在开挖水渠,号子声震天响。更远处,临时学堂里传来孩童朗朗的读书声。
“这...这是流民营?”项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随行的钟离昧低声道:“听说都是沛公安排的。以工代赈,既解决了流民吃饭问题,又开垦了荒地。”
项羽沉默片刻,突然策马向前,在田埂边拦住一个正在歇息的老农。
“老伯,你们每日工钱几何?可能吃饱?”
老农见是官兵,连忙起身行礼:“回将军的话,每日三十文工钱,管两顿饭,白面馍馍管够!沛公说了,等水渠修好,还要给我们分地呢!”
项羽目光复杂:“你们...很信得过刘邦?”
老农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沛公是实在人,说话算话。前日我老伴生病,还是他帮着请的郎中。”
就在这时,刘邦带着几个随从匆匆赶来,额上还带着汗珠。
“项元帅怎么来了?”他笑着拱手,“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
项羽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道:“你这次,做得不错。”
刘邦一愣,随即笑容更盛:“项元帅谬赞了。这都是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不过......”项羽话锋一转,虎目微眯,“若让我发现你从中渔利,休怪我戟下无情!”
刘邦丝毫不惧,反而凑近低声道:“项元帅放心,我刘邦虽然爱财,但更爱命。这个时候搞小动作,不是自寻死路吗?”
两人对视片刻,突然同时大笑。
笑声中,项羽拍着刘邦的肩膀:“走,带我去看看你的流民安置司。”
夜幕降临,白虎殿内烛火通明。
嬴政看着案上的奏报,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刘邦以工代赈,半月开垦荒地三千亩,安置流民五千余人。”
“开设临时学堂三所,收容孤儿二百。”
“组织流民修渠二十里,预计可灌溉良田万亩。”
冯劫侍立在一旁,轻声道:“沛公此次,确实用心了。”
“用心?”嬴政放下奏报,目光深邃,“他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用心。”
殿外传来脚步声,张良和萧何联袂而至。
“首席,沛公请求增拨一批农具。”萧何递上文书,“他说流民开荒进度太快,现有的农具不够用了。”
嬴政看了眼文书:“准。”
他顿了顿,突然问道:“你们觉得,刘邦此人如何?”
萧何沉吟道:“能力出众,但...心思太活。”
张良微笑:“正因心思活,才能想出以工代赈的法子。”
“是啊。”嬴政望向殿外沉沉的夜色,“水至清则无鱼。联邦这潭水,既需要萧何这样的清流,也需要刘邦这样的浊流。”
他站起身,玄色袍袖在烛光中拂动:“传令,擢升刘邦为关内安抚使,总领流民安置事宜。告诉他......”
嬴政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帝王的深意:
“好好干。让朕看看,你这把市井里的快刀,究竟能锋利到什么程度。”
烛火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投在殿壁上,仿佛一场无声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