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阵线!弩车齐射!目标,那些扭曲的骸骨巨兽!”
韩信的声音在呼啸的风沙与怪物嘶吼中,依旧保持着令人心悸的冷静。他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上,玄色大氅已被黄沙染成灰黄,面容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前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形态各异的扭曲造物。
黑色的沙暴如同巨大的幕布,遮蔽了天光,只有其中闪烁的幽蓝光芒,如同地狱的鬼火,映照出那些从沙暴中冲出的怪物——有由无数破碎骨骼拼凑而成、高达数丈、行动迟缓却力大无穷的骸骨巨兽;有如同放大了数倍、甲壳闪烁着金属光泽、口器中不断滴落腐蚀性粘液的沙蝎;更有一些如同半融化的影子,在沙地中快速穿梭,所过之处,联邦士兵的护甲如同被无形之力侵蚀,迅速锈蚀、崩解!
弩炮发射的沉闷巨响、弓弦震动的嗡鸣、怪物刺耳的嘶吼、士兵临死前的惨叫、以及武器砍在坚硬甲壳或骨骼上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李左车!右翼阵线收缩!长戟兵上前,顶住那些沙蝎!不能让它们突破!”
“傅宽!带你的人,用火油弹,烧那些影子!它们怕火!”
“孔熙!箭矢!快!把所有的箭矢都送上去!”
韩信的指令依旧清晰、精准,如同最精密的钟表。但在那冷静的外表下,只有他自己知道,面对这些前所未见、攻击方式诡异、甚至有些物理攻击效果甚微的敌人,他大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推演着每一种可能,压榨着每一分战术潜力。
“总管!左翼第三阵…被突破了!那些骨头怪物…根本砍不动!”一名浑身浴血的校尉踉跄着跑来汇报,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
韩信目光一凝,看向左翼。只见三头骸骨巨兽如同移动的山峦,硬顶着弩箭和落石,撞碎了简陋的盾墙,巨大的骨爪挥舞间,联邦士兵如同稻草般被扫飞,残肢断臂混合着黄沙漫天飞舞。
“蒯通!”韩信厉声喝道。
“属下在!”军师校尉蒯通立刻上前,他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还算镇定。
“带你直属的‘破障营’,上‘雷火符’!瞄准巨兽关节和头颅!”
“诺!”
蒯通领命而去。很快,一队身着特殊符文皮甲、手持怪异圆筒状武器的士兵冲向左翼。他们冒着被骨兽踩碎的风险,灵活地接近,将圆筒对准目标,扣动机关!
“轰!轰!轰!”
数道缠绕着刺目电光的火舌喷射而出,狠狠撞在骸骨巨兽的膝盖和颈骨连接处!刺眼的闪光和剧烈的爆炸声中,骸骨巨兽发出痛苦的咆哮,动作明显迟滞,甚至有一头较小的,膝盖处被炸开一个大洞,轰然跪倒在地!
“有效!”左翼传来一阵短暂的欢呼。
但韩信的眉头却皱得更紧。雷火符制造不易,数量有限,而且…他能感觉到,沙暴深处,那股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意志,似乎对这些损失毫不在意,更多的怪物,正源源不断地涌出。
“还能…撑多久?”他低声自语,声音几乎被战场噪音淹没。
启明城,白虎殿侧殿。
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巨大的西域沙盘上,代表黑色沙暴和怪物潮的黑色与幽蓝色标记,已经覆盖了疏勒河支流的大半区域,将代表联邦军队的红色标记死死压制在角落。
“守护者,”萧何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虑,“西线战报,我军损失惨重,箭矢、火油、乃至格物院特制的‘雷火符’消耗巨大,后勤补给线压力空前。韩信请求的援军和物资,已是国库能调拨的极限…若战事再持续下去…”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联邦这台战争机器,正在被西域这个无底洞疯狂吞噬资源。
冯劫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更麻烦的是,西域诸国使者不断在驿馆打探消息,恐慌情绪正在蔓延。若西域防线崩溃,诸国倒向…或是那些怪物东进…后果不堪设想!”
张良站在沙盘前,目光深邃地凝视着那片不断扩大的黑色区域,缓缓道:“格物院腹朜大师等人已日夜兼程赶往西线,但他们需要时间。如今之计,唯有死守。同时…或许可以考虑,启用一些…非常规的力量。”
他的话语含蓄,但殿内几人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嬴政端坐于御座之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眸深处,却仿佛有风暴在酝酿。西域的异变,不仅威胁着联邦的西大门,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这个志在一统、重塑文明的帝王脸上。
“告诉韩信,”嬴政终于开口,声音冰冷而坚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没有援军,没有退路。疏勒河防线,必须守住!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联邦,可以接受暂时的失败,但绝不能接受不战而溃!”
他目光转向萧何:“国库没钱,就想办法。加征商税,发行战争债券,或者…让那些囤积居奇的关中豪强们,再出一次血!朕不管过程,只要结果!”
他又看向冯劫和张良:“西域诸国,安抚为主,必要时可许以重利,绝不能让他们在此时添乱。至于…非常规力量…”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权衡,最终化为帝王的冷酷:“朕,知道了。”
北疆,项羽军帐。
“砰!”
项羽一拳砸在面前的木桩上,碗口粗的木桩应声而裂!他胸膛剧烈起伏,肋下的伤口因这剧烈的动作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他浑不在意。项庄刚刚带来的西线最新战报,像一把火,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左手下意识按在胸口——那里贴身藏着虞姬的丝帕,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想起虞姬临终前的嘱托,她希望他守护更多人,而非一味蛮干。
“骸骨巨兽…腐蚀影子…雷火符…”他低声念着这些陌生的词汇,虎目之中燃烧着熊熊战意与焦躁,“韩信…他顶得住吗?!”
他仿佛能听到西域战场上同胞的哀嚎,能看到那些扭曲怪物肆虐的场景!而他,堂堂项羽,联邦武安侯,却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被困在这北疆军营里养伤!
“侯爷!您冷静点!”项庄看着项羽崩裂的伤口渗出的血迹,焦急地劝道,“范老先生说了,让您等待时机!您现在去,于事无补啊!”
“等待时机?等到西域防线崩溃?等到那些鬼东西杀到启明城下吗?!”项羽低吼道,声音沙哑,充满了不甘与无力感。但他攥着丝帕的手渐渐松开——他不能辜负虞姬的期望,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范增平静的声音:“羽儿,心浮气躁,乃兵家大忌。”
范增拄着桃木杖走了进来,看了一眼那断裂的木桩和项羽伤口渗出的血,微微摇头。他走到项羽面前,深邃的目光注视着他:“我知道你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飞赴西线,与将士们并肩作战。但,你去了,又能如何?凭你一人之力,能扭转战局吗?虞姬若在,也会劝你审时度势,而非逞一时之勇。”
提及虞姬,项羽浑身一震,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面对那种超越常理的怪物潮,个人的勇武,确实显得如此渺小。他轻轻摩挲着丝帕,心中的焦躁慢慢沉淀——他要为虞姬报仇,更要守护她想守护的联邦,这需要的是智慧,而非鲁莽。
“战争,并非只有正面冲杀一途。”范增缓缓道,“你的价值,也不应只体现在战场上。守护者将你留在此地,未必没有深意。或许…他在等待一个,只有你项羽才能胜任的时机。”
“只有我…才能胜任的时机?”项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范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格物院的人,快到了。或许…他们能带来转机。在此之前,你需要做的,是让自己恢复到最佳状态,同时…睁大眼睛,看清这盘棋的每一步。”
项羽沉默了下来,亚父的话,像一阵清风,暂时吹散了他心头的躁火。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的,他需要等待,需要变得更强,需要…看懂这盘他身处其中,却似乎始终未能完全理解的天下棋局。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辜负虞姬的牺牲,为了给她一个安稳的联邦。
西域,疏勒河支流防线。
战斗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联邦军队的阵线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一次次被怪物潮冲击得摇摇欲坠,又一次次在韩信的冷静指挥和士兵的浴血奋战下,勉强稳住。
伤亡数字在不断攀升,箭矢即将耗尽,雷火符所剩无几,士兵们的体力与精神都已接近极限。
韩信站在高台上,嘴唇因缺水而干裂,握剑的手依旧稳定,但眼神深处,已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他望着远方似乎永无止境的黑色沙暴和源源不断的怪物,心中第一次升起一股冰冷的寒意。
难道…真的要守不住了吗?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上高台,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形:
“报!!!总管!东面!东面尘烟大作!是…是我们的旗帜!王离将军的援军!到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名斥候也狂奔而来:
“报!!!天空!有…有巨大的木鸢!是格物院的标志!他们…他们也来了!!!”
韩信猛地抬头!
东方地平线上,尘头大起,熟悉的玄色“秦”字旗迎风招展!而在天空中,数只造型奇特的巨大木鸢,正闪烁着符文的光芒,如同神鸟般,穿过弥漫的黄沙,向着防线疾驰而来!
绝处…逢生!
韩信那冰封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松动,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新的命令,声音穿透了战场的喧嚣:
“全军听令!”
“援军已至!”
“反击——!!!”
疏勒河畔,血战依旧,但一抹希望的曙光,已刺破了绝望的阴霾。
而在那遥远的冰窟深处,沈无咎看着水镜中出现的援军与格物院木鸢,脸上非但没有恼怒,反而露出了一个更加深邃、更加诡异的笑容。
“挣扎吧…汇聚吧…”
“当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这小小的舞台…”
“最终的盛宴…”
“…才能如期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