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刚过,云梦泽西岸的天镜塬,便已被一种肃杀的氛围笼罩。星月之光下,巨大的浮空城基座阴影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而环绕其周、正在紧张进行最后准备的联邦军队,则是这巨兽即将亮出的锋利爪牙。
联邦镇国大元帅项羽,身披玄色重甲,猩红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矗立在一座临时垒起的高台之上,如同山岳。他的目光扫过下方正在无声调动、装备着各式星纹武器的方阵,最终落在身旁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上——少年轮值次席,公子嚣。少年紧紧抱着怀中那枚象征着“否决权”的星纹玉印,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紧张?”项羽的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波澜,却仿佛有千军万马蕴含其中。
公子嚣深吸了一口带着金属和尘土气息的凉气,努力挺直脊背:“回大元帅,有一点。但更多是……责任重大。”
项羽微微颔首,目光重新投向远方黑暗中即将作为靶场的区域:“记住你手中的印信。今日之后,联邦军权的‘双钥匙’制度,将不再仅是宪章上的条文。你按下,或是不按,关乎的不仅是演练成败,更是向天下昭示,联邦的武力,受文明守护,亦受制度约束。”
就在这时,星纹校验官季布快步登上高台,他手中捧着一台不断闪烁着微光的“星纹β射线仪”,脸色凝重:“大元帅,轮值次席!三号浮空弩炮的能量回路检测出异常,紫铁残留指数……0.4‰!超出安全阈值!”
现场气氛瞬间一凝。站在一旁的星纹军备总监龙且眉头紧锁,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怎么可能已经全面校验过!整炮拆卷重装至少需要两个时辰,根本来不及!”
一直静立在高台阴影处,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文明守护者首席嬴政,此刻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天镜演武,黎明准时开始。联邦的承诺,不容延误。”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想办法。”
负责星能防御的虞子期上前一步,语速极快:“大元帅,首席!可否用〈沙量〉卷的‘反渗沙’混合星纹粘合剂,临时包覆三号弩炮的能量传导核心?理论上可以在外部形成隔离层,压制紫铁的能量活性,短时间内将指数降至安全范围!”
嬴政的目光落在项羽身上。
项羽毫不犹豫:“准!需要多久?”
“三十……不,二十五分钟!”虞子期咬牙道。
“给你二十四分钟。”嬴政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为这场与时间的赛跑按下了启动键。
下一刻,高台下的三号弩炮区域瞬间成为焦点。虞子期亲自带领一队〈沙量〉工兵,将一种闪烁着土黄色星纹光芒的特殊砂砾与粘稠的星能胶质混合,小心翼翼地涂抹、包裹在弩炮基座的关键节点上。铁匠的锤击声、星纹焊接时迸发的蓝白色火花,在寂静的黎明前显得格外刺耳。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射线仪上那跳动的数字。
公子嚣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如同擂鼓,他偷偷看向首席嬴政,发现对方面容沉静,唯有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远方的星火,仿佛在思考着比眼前故障更深远的问题。
第二十三分钟,季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惊喜响起:“指数0.14‰!安全!通过了!”
压抑的欢呼声如同潮水般从三号炮位蔓延开来,许多人下意识地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这短暂的“温馨”插曲,却更凸显了接下来任务的严峻。
黎明时分,东方既白。
巨大的观礼台上,受邀前来的各路诸侯、部族代表均已就座,目光复杂地看着下方军容鼎盛、星纹装备光芒隐隐流转的联邦大军。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四门被特殊力场悬浮于半空、炮口闪烁着危险光芒的巨炮——浮空弩炮与那门体型更大、结构更复杂的星纹轨道炮。
“天镜演武,正式开始!”传令官的声音通过星纹扩音装置,响彻原野。
演练按计划推进。蒲将军率领三千轻骑,如同旋风般冲入模拟的“紫铁污染区”,那里已被提前释放了低浓度的紫色迷雾。骑兵们口鼻戴着由〈水门〉卷技术打造的过滤罩,在能见度极低的环境中演练快速突进、识别并清除模拟的紫铁残块。随军医官长唐厉带领的医疗小队紧随其后,测试着新研发的“星纹净化喷雾”在模拟污染环境下的急救效果。
一切看似顺利,直到观礼台接到前方军情情报官司马欣的急报:“先锋军左翼遭遇小股‘敌军’顽强抵抗,其利用紫铁残片构筑了临时干扰场,轻骑突击受阻!请求浮空炮阵火力支援,清除目标区域!”
关键时刻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观礼台中央的授权席。联邦镇国大元帅项羽,解下佩剑,单膝触地,将一枚雕刻着猛虎咆哮图案的“开火铁券”,双手呈递给端坐在监军位上的公子嚣。这一幕,充满了力量向制度、武力向文明低头的象征意义。
“轮值次席公子嚣,”项羽的声音沉稳如山,“前线受阻,为减少将士伤亡,确保演练目标达成,本帅申请启动‘浮空炮阵’,对坐标区域实施净化打击。请予授权!”
公子嚣感觉那枚铁券重若千钧。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照流程,目光转向一旁肃立的都察院右副宪、兵家谋士武侯谦。
武侯谦面无表情,上前一步,从一个密封的玉匣中随机抽取了三枚刻有名字的玉牌。他将其展示给观礼台众人,声音清晰:“依据《大秦宪章》及‘双钥匙’战时授权条例,现随机抽选十三贤者之三,进行远程画押授权。被抽中者为:医家扁鹊·灵枢生,法家学者·程邈,墨家巨子·腹朜。”
远在云梦泽医馆的灵枢生、在都察院值房的程邈、在格物院实验室的腹朜,三人面前同时亮起了微型的星纹投影阵。他们没有丝毫犹豫,以自身独有的星纹印记,隔空在投影出的授权文书上烙下了确认的痕迹。三道流光跨越空间,汇入观礼台中央的授权星纹盘中。
现在,决定权交到了公子嚣手中。他手中那枚“否决键”星纹印,是最后一道,也是最关键的一道锁。
少年站起身,他能感受到身后诸侯们审视、好奇、甚至略带质疑的目光。他举起那枚温润却沉重的玉印,面向下方十万静默等待的联邦大军,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而坚定:
“经大元帅申请,十三贤者代表确认,程序合规,目标合理!轮值次席公子嚣,行使监察权——无否决!”
“授权通过!浮空炮阵,解锁!”
“咚!”授权席旁的铜锤被重重敲响,清脆的声音传遍四野。
几乎在声音落下的瞬间,下方军阵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联邦万岁!首席万岁!”这欢呼,是对力量的赞美,更是对这套崭新制度的认可与拥护。
龙且亲自挥动令旗。早已准备就绪的炮手们猛地拉下操纵杆。
三门浮空弩炮率先发出怒吼,炮身铭刻的星纹骤然亮起,将特制的“净化晶砂弹”推向远方。弹丸拖曳着蓝白色的尾焰,如同逆飞的流星,精准地砸向那座由虞子期亲手筑造、内部埋藏着五十斤紫铁的“诱爆堤”。
轰——!
震天动地的巨响传来。紫铁被引爆,瞬间腾起高达数十丈的诡异紫色火焰,仿佛恶魔张开了巨口。然而,蓝白色的净化晶砂同时爆开,形成一片氤氲的水雾状能量场,将紫火牢牢包裹。〈水门〉的净化之力与〈火量〉的高温蒸发相互交织,最后在〈合闸〉卷的精确同步下,所有能量被引导向中心点,发出一声沉闷的共鸣后,骤然坍缩、湮灭!
巨大的紫色火柱和弥漫的烟雾,在几个呼吸间便被彻底净化,只留下一缕袅袅青烟,以及空气中淡淡的、类似臭氧的味道。
与此同时,司马欣放飞的那些搭载着〈鼎位〉微卷的“星眸鸽”,将实时的地应力数据和紫铁浓度曲线投射到观礼台前的光幕上。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代表污染值的红色曲线,在炮击后从一个惊人的峰值,断崖式下跌,最终归零。
观礼台上,陷入了短暂的死寂。随即,雷鸣般的掌声爆发开来,许多诸侯代表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震撼与敬畏。这不仅仅是武力展示,更是联邦对其宣称的“星纹科技”与“制度优势”最直观、最有力的证明!
演练继续进行。蒲将军的先锋骑在炮火掩护下成功突进,龙且遥控星纹轨道炮进行了几次精准的补射,彻底肃清了模拟区域的威胁。唐厉的医疗队也成功处置了几起模拟的“紫铁辐射灼伤”,证明了净化喷雾的有效性。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展现出了联邦军队在应对新型威胁时的高效与专业。
演练结束,朝阳已完全跃出地平线,将金色的光辉洒满狼藉却秩序井然的演武场。
嬴政缓步走到观礼台最前方,他手中托着一卷刚刚由星纹打印机现场制成的《紫铁防线战术手册》。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缓缓扫过台下肃立的将士,以及观礼台上神色各异的诸侯代表。
“今日,诸位亲眼所见。”嬴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紫铁之患,非止于陨铁短缺,更在于其侵蚀星纹、动摇根基之险。然,联邦之力,可御此患;联邦之制,可聚此力。”
他亲手将手册递给单膝跪地的项羽:“此册,乃联邦将士以今日演练之血汗铸就。望大元帅谨记,联邦武力,乃文明之盾,而非私器。”
项羽郑重接过:“羽,谨记首席教诲!联邦军威,永镇四方!”
嬴政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一旁的公子嚣:“轮值次席,今日感受如何?”
公子嚣上前一步,尽管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然坚定了许多,他面向观礼台和下方的军队,声音清朗:“我见证了大元帅与将士们的勇武,见证了星纹科技的力量,更见证了……授权的重量。这否决之印,守护的非止是程序,更是联邦对每一位公民的承诺——武力,必受文明指引,必为万民而用!”
他的话语,引来了又一阵赞同的呼声。嬴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随即,嬴政向所有诸侯宣布:“即日起,凡联邦辖下,任何部族、任何行省,若发现紫铁侵蚀迹象,皆可凭当地官印,向联邦申请调用‘净化储备’。所需费用,由联邦国库先行垫付!联邦之力,可护天下;联邦之诺,亦可安天下!”
此言一出,观礼台上的气氛彻底达到了高潮。许多原本心中还有些小算盘的诸侯,此刻真正感受到了融入联邦体系带来的安全感与实惠。星纹纸鸢再次升空,在天空中以光幕组合成巨大的字样——“天下为公,紫铁不侵”。
喧嚣过后,余波未平。
军情情报官司马欣悄悄来到项羽和嬴政身边,低声道:“大元帅,首席。星眸鸽从爆心最深处带回的数据显示,除了被净化的紫铁,还有极其微弱的、约0.01‰的未知能量频率残留……经比对,与月氏王庭内部某个祭祀法器的频率特征……高度吻合。”
项羽眼神一厉:“月氏?”
嬴政的目光则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西域那片土地上:“看来,赤火氏的触手,比我们想象的伸得更长,也更隐蔽。”
与此同时,在临时医疗帐中,唐厉小心地从一个密封的容器中,取出一小片在净化残渣中发现的、闪烁着纯净紫色光芒的透明晶体。“大元帅,首席,”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与凝重,“这是……‘紫铁抗体晶体’。理论上,它可以中和紫铁的侵蚀特性,甚至可能制成解毒剂。但是……要验证其效果和安全性,恐怕……需要活体临床试验。”
另一边,项羽拍了拍公子嚣的肩膀,低声道:“小子,今天手稳,话也说得不错。下次演练,想不想亲自上手,操纵一下那浮空轨道炮的瞄准星纹?”
公子嚣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可以吗,大元帅?”
项羽咧嘴一笑,带着沙场宿将的豪迈与对新制度的认同:“‘双钥匙’嘛,光是授权怎么够?总得有人学会怎么用,才知道这钥匙到底该不该拧,拧多大劲儿。权力与责任,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公子嚣用力点头,心中对“轮值次席”这个身份,有了更深的理解,也感到了更沉重的分量。天镜塬的风,吹拂着硝烟散尽的土地,也吹动着联邦未来更深远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