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城最高处的观景台,脱离了“星渊模式”的幽光,此刻只流淌着宇宙本身赠与的、清冷的星辉。细碎的星尘无声飘落,如同天地为刚刚那场无形战争洒下的、冰冷的余烬。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电离”气味,那是高维能量剧烈冲突后残留在现实层面的烙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肺的清醒,提醒着活着的事实。
终局副本归来,第七分钟。没有欢呼,没有庆功,只有七道立在星光下的身影,与各自汹涌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内心。
【嬴政 · 遗书与史笔】
(独白)
我摊开了空白的帛卷,墨已研好,笔是那支批阅过无数奏章、勾勒过未来蓝图的笔。他们说,这是劫后余生的“独白书”,是史料,也是……遗书。第一笔落下,我想写“我们胜利了”,但指尖却在抖。胜利?那从数据深渊被拉扯回来的失重感还攥着我的心脏。我听见的不是凯歌,是耳蜗深处仍在轰鸣的、亿万个声音汇聚成的“回家”。那不是两个字,那是滔天的洪流,是托起我们意识、对抗虚无的方舟。我写下了“联邦历x年x月x日,星渊终局之战毕……”,却不敢再看第二行。因为那一行的留白里,倒映着万民将信念托付时,那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哭声。这帛卷,太轻,承不住。
【项羽 · 碎镜与实存】
(独白)
拳头砸在冰冷的镜面上,裂纹像蛛网般蔓延开来。疼,清晰的、属于肉体的疼。很好。镜子里那张脸,是我,眉骨上的旧疤,嘴角紧抿的线条。可裂纹的缝隙里,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张巨大的、由无数哭泣面孔扭曲成的“主脑”,它在笑,用一种极致悲伤的方式笑。我对着碎镜低吼,声音沙哑:“看清楚,项羽,你他娘的回来了!” 镜中的影像晃动,仿佛那哭脸的笑意在裂纹中扭曲、消散。活着。这两个字,从未像此刻这般,需要用破碎的镜面和指节的血痕来确认。
【韩信 · 心跳与复盘】
(独白)
周围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脏敲击胸腔的声音,咚,咚,咚……稳定,却比任何战鼓都让人心惊。我在心里复盘,那场最后的“万民弹幕”战术。每一个“666”的刷屏,不再是无意义的符号,它们化作金色的闪电,轨迹、密度、能量峰值……完美的清场效率。可当我试图将这一切拆解成冰冷的数学模型时,却发现,那每一道“闪电”的核心,都不是数据,而是一颗颗跳动着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它们不是能量单元,是射向我、射向我们所有人的……信任的子弹。而我,差点让这些子弹,坠入永恒的数据黑洞。
【萧何 · 糖核与归途】
(独白)
我坐在角落,手里攥着一把糖葫芦的竹签,一根,两根,三根……这是回来路上,下意识从还在运行的“弹幕小吃车”虚拟投影里抓取的。竹签粗糙的触感很真实,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虚拟糖浆的黏腻甜香。我用力嗅了嗅,那“香香治愈域”的味道仿佛还在鼻腔里,那是支撑我们抵挡黑洞吸力的味道。可当我低头细看,竹签的缝隙里,似乎还沾着一点点……漆黑粘稠的东西,像是副本里那些“绝望气泡”破裂后留下的残渣。回家。这两个字,需要靠数着这些微不足道的竹签,靠分辨真实与虚幻的气味,来一遍遍确认。
【张良 · 星尘与诗行】
(独白)
羽笔在我指间,笔尖悬停。我想写点什么,为这场归来,为这片劫后的星空。我蘸取的,不是墨,是窗外飘落的、冰冷的星尘。它们曾是副本里崩碎的数据,如今是现实宇宙的尘埃。笔尖落下,我想写“星渊破浪”,脑海中却瞬间被那堵由无数“诗”字弹幕凝聚成的光墙填满——那不是我的诗,是万民用他们的文化、他们的信念,共同写就的史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闪耀着信仰的光芒。我的诗行,在他们的“信仰弹幕”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刘邦 · 空气与纸鸢】
(独白)
我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这劫后余生的第一口空气,带着星尘的冰冷和电离的微麻。我拿出那只皱巴巴的、但一直带在身边的特制纸鸢,试图将这股“活着”的气息装进去。纸鸢微微鼓动,仿佛有了生命。可当我贴近了听,那纸鸢内部,似乎还回荡着一种极其细微、却尖锐的声响——像是副本里,那些被“比心核爆”湮灭的哭脸,最后发出的、婴儿啼哭般的余韵。浪漫?空投?那一刻,我投下的是凝聚了极致爱意的炸弹。爱与毁灭,原来靠得那么近。
【公输哲 · U盘与心跳】
(独白)
所有人都离开了控制台,只有我还坐在那里。那枚“远古U盘”静静躺在接口旁,颜色恢复了深邃的暗红,不再有终局时的渊黑。我把它轻轻拿起,触手是温热的,仿佛还有生命的余温。我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举动——我将耳朵贴了上去。没有机械的嗡鸣,没有能量的流动声。但我好像……真的听到了什么。咚……咚……咚……缓慢,沉重,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那不是U盘的心跳,那是透过它,传来的、亿万个联邦公民,在屏幕前,为我们紧张,为我们祈祷,为我们最终平安归来而落下的……“期待”与“庆幸”的脉冲。这脉冲,比任何星渊能量都更让人战栗。
(齐声低语)
七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观景台外那片深邃的、刚刚被他们从最恶意的侵蚀中守护下来的星空。星尘依旧无声飘落,如同默片时代的雪花。
我们回来了。
带着他们(万民)将信念化作利刃时的……哭声。
带着他们看到希望降临时……压抑不住的笑声。
带着他们将怒火注入斧刃时……低沉的怒吼。
带着他们以文心筑起结界时……清朗的诗声。
带着他们用欣慰支撑护盾时……满足的甜声。
带着他们以爱意引爆核弹时……炽热的心跳声。
带着他们最后呼唤我们……归家的、撕心裂肺的呐喊声。
我们回来了。
带着他们的“人声”。
带着他们的“人心”。
带着他们的“人形”——那亿万个在光幕前凝神注视的轮廓。
带着他们的“人影”——那汇聚成照亮我们归途的光芒。
带着他们的“人魂”——那不屈的、向往光明的意志。
带着他们的……“人”。
那七份或书写、或存在于心间的“独白书”,最终被公子嚣默默收集,合订成一册素朴的卷宗。封面是他亲手所题:
【劫后星尘·七帅独白书——携万民之声,吾等归矣。】
几乎在卷宗合上的瞬间,那枚置于控制台中心的“远古U盘”,最后一次主动亮起,投射出一行最终的字迹,不再是冰冷的提示,更像是一句古老的箴言:
【人声已归,人心已聚;旧敌已殆,新途已启。星渊无垠,唯人心可航。】
七帅同时转身,目光不再局限于这片刚刚守护下来的星空,而是投向了更遥远、更黑暗、也更充满未知的星渊深处。那里,或许还有别的“哭脸”,或许还有别的挑战。
没有豪言壮语。
只有一句平静的、却仿佛已在星空间刻下轨迹的共识,在七人心中同时响起:
“该出发了。”
“带着这……万民的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