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殿内,圆桌星辉流转。项羽盯着自己那双惯于挥戟、布满老茧的大手,此刻却笨拙地攥着一支纤细的星纹笔,眉头拧成了疙瘩。笔尖在光滑的星纹面板上颤抖,划拉出的线条歪歪扭扭,像个喝醉的螃蟹。
“他娘的!” 他终于忍不住低吼一声,把笔往桌上一拍,发出沉闷的响声,“这比扛鼎还难!老子宁愿去北疆再跟蚀枢会干一架,也不想受这鸟气!” 那身特制的“星纹降噪”战甲也掩不住他此刻的烦躁。
坐在他对面的嬴政,依旧穿着那身粗麻“校服”,胸前的“壹”字标识清晰可见。他并未因项羽的失态而动怒,只是平静地抬起自己的左手,露出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闪烁着微弱绿光的星纹电极。
“项元帅,” 嬴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看这电极。其光色,关联联邦此刻识字率之升降。绿则升,红则降。朕之心绪,亦与之相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包括那些坐在新增的“少年轮值旁听席”上、眼神明亮的太学伴读生们。“朕今日站于此地,非以联邦冕下之尊,乃以‘学号零零壹’之身。朕亦有诸多不识、不明、需从头学起之处。譬如这执笔……”
他拿起自己面前那支造型奇特的星纹笔,笔杆上隐约有流光循着特定轨迹运行,据说能辅助稳定握姿。然而,当他尝试在面板上写下那个最简单的“人”字时,一撇出去,竟也带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使得笔画末端略显虚浮。
嬴政看着那个并不完美的“人”字,脸上没有半分窘迫,反而抬起头,对着殿内所有官员,以及通过星纹网络连接的无数潜在“学生”,坦然道:
“看,朕亦会手抖,字亦会歪斜。”
“此乃求知之始,无人可免。”
“今日第一课:于学问之前,先学‘不畏错’。”
“唯有不惧犯错,方有资格……触碰正确。”
这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许多人心中荡开涟漪。连暴躁的项羽都愣了一下,看着嬴政笔下那个不算工整的字,又看了看自己面前那团墨迹(星纹面板模拟效果),哼了一声,闷头重新抓起了笔。
殿外广场,气氛截然不同。数十辆经过改造的“星纹流动教室”整齐排列。这些由普通牛车为基础,融入了公输家族霸道机关术与星纹科技的造物,此刻正进行最后的校验。
格物院院长公输哲挽着沾满机油星屑的袖口,露出那精巧的机关义肢,亲自在一辆牛车旁调试。他指尖一点,车顶那面看似普通的帆篷缓缓展开,内部交织的星纹在阳光下泛起微光。“卷四〈风量〉已校准,可确保车内气流稳定,无烛火之虞,纵是风沙草原,亦可开课。”
他又指向车辕处一个需要手摇的装置:“此乃‘识字发电机’,嵌有卷六〈机动〉核心。学童书写时摇动,动能转化为光能,储于此箱。” 他拍了拍车壁内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方盒,“夜课照明,自给自足,无需额外耗费薪柴灯油。”
负责绘制全域教育网点图的舆图馆郎中季桃,正紧张地盯着面前悬浮的星纹云图。图上光点密布,代表计划中的校点。“报!云中郡东北三十里处,预设点位校验失败,缺少合格道路连接!” 一个光点由绿转红,急促闪烁。
韩信立刻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调出该区域详细数据。“地形崎岖,常规牛车难以通行。启用‘山地形’加强版底盘,配备卷五〈沙量〉临时固路模块。同时,调拨附近巡逻的轻骑小队,先行运送一批简易教材,确保该点七日内能开蒙学。” 他的指令清晰迅速,如同部署一场战役。兵枢都帅的严谨,此刻用于确保没有一个孩童被遗忘在教育网络之外。
殿内另一侧,外交与文化部长张良的团队正在高效运转。部长助理苏景行起草的《教育落地三十三条》核心条款,被实时投映在侧壁光幕上,供众人审阅。
行人司使郦商正与几位代表“洽谈”。他面前摆放着几卷用南越特产细竹制成的简牍,光滑坚韧;几张月氏提供的鞣制羊皮,柔软耐用;还有一些百越地区的彩色织锦,绚丽非常。
“诸位使君,” 郦商笑容温润,“我联邦愿以标准蒙学教材、星纹教学辅助之法,换取贵方之竹简、羊皮、织锦,以为教材封面、卷册之用。此非交易,实为文明之共织。贵方之物,承载我联邦启蒙之文;我联邦之文,亦将借贵方之物,流传更广。互利共赢,莫此为甚。”
策士府丞侯成则在旁边的沙盘上,用代表不同势力的棋子推演着教材运输路线,确保这些通过“汉字丝路”换来的物资,能以最低成本、最快速度送达各地。
太常寺少卿叔孙通,则与几位老儒讨论着简化后的“联邦开笔礼”流程,试图将古老的礼仪转化为一种能让所有初学者,无论老少,都能感受到庄严与鼓励的仪式。
符节令王恬启手持一枚特制的星纹印章,在一份份即将下发的文件上郑重盖下。印章落下的瞬间,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咚”声,其频率,赫然与星纹网络基准心跳的72bpm同步。
文书省郎官韦丛,则逐字逐句地审阅着第一批启蒙教材的文稿,口中低声念诵,确保无一错漏。他面前已堆了一小叠罚抄的纸张——那是他为自己之前审稿时疏忽而付出的代价。
约定的时刻到来。
白虎殿内,嬴政率先起身,再次走到中央的星纹书写界面前。殿内所有人,官员、少年学子,皆肃然随立。
星纹网络将这一刻同步至联邦每一个角落。在北疆的毡房外,老牧人哈山用树枝在沙地上划拉着;在南越的溪边,织女阿阮用染布的木棍在石板上勾勒;在关中的田埂旁,曾经是童工的小栓用吃饭的木勺在泥土中刻画;在东海的渔船上,海大郎用手指蘸着海水在船板上描摹;在新建的“心跳图书馆”墙边,盲人乐师阿桑将手掌紧紧贴在感应区,感受着那通过震动传来的、文字的轮廓……
嬴政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天下同窗,执笔——”
亿万人,同时动念,同时下笔。
一撇,一捺。
人。
穹顶之上,联邦全息地图光华大放!无数个或端正、或稚拙、或颤抖的光点汇聚,最终凝聚成一个横贯天穹的、巨大而温暖的“人”字!光芒并非刺眼的亮白,而是如同初升朝阳般的柔和的明黄色,仿佛给整个华夏版图注入了一道鲜活的生命力!
星纹网络静谧运行,包容着所有的不完美。对于歪斜的笔画,它没有苛责,只是反馈回一道更加温和的能量波动,如同师长鼓励的目光。
老牧人哈山看着自己笔下那个头重脚轻、几乎像个山羊角的“人”字,又看了看旁边那个更像“羊”字的涂鸦,咧嘴笑了,露出焦黄的牙齿:“有人,才有羊!有羊,才有人!都好,都好!”
盲人阿桑“听”完了掌心传来的、关于“人”字的全部结构信息,脸上露出了然与喜悦的笑容,轻声对身边的导引员说:“原来,‘人’字,是站着,相互支撑的模样。”
首批“心跳图书馆”的试点墙面正在加压录入信息。张良亲临现场,文化传承司司长孔修远指挥着典籍官们,将筛选出的典籍内容,通过卷九〈昆仑墟〉的力量,转化为可被触摸感知的“声音印记”。
一名教化官扶着一位耄耋老者,将颤抖的手按在墙面上。老者闭着眼,脸上纵横的皱纹渐渐舒展开,仿佛在聆听无声的讲述。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混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喃喃道:“这……这是《诗经》里的‘关关雎鸠’?老夫……老夫年轻时听夫子念过……”
在另一处乡校,孩子们好奇地围着新筑的“心跳墙”。一个胆大的男孩将手放上去,脸上先是疑惑,随即变成惊奇:“呀!有声音在我手里讲故事!是‘夸父追日’!”
叔孙通简化版的“开笔礼”短视频,也开始通过星纹网络流传。画面中,他身着庄重而不失亲切的礼服,用清晰缓慢的动作为天下学子演示如何执笔,如何写下第一个“人”字,并辅以简单的揖礼。许多偏远地区的百姓,第一次通过这种方式,感受到了文化传承的仪式感。
夜幕降临,联邦境内,无数星纹夜校亮起了由学童们亲手“摇”出来的灯光。光线或许不算明亮,却足以照亮一张张求知若渴的脸庞。
白虎殿内,持续的高强度协调与部署暂告一段落。官员们虽疲惫,眼中却大多带着光。
项羽看着自己面前星纹面板上,那个虽然依旧不算好看,但终于能看出是个“霸”字,并且被他赌气般在旁边加了三点水成了“濡”字的“作品”,瓮声瓮气地对旁边正在整理文件的萧何说:“萧老倌,你看,老子这‘霸’字,加了水,是不是就显得……文明点了?”
萧何抬头,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看着那字,又看了看项羽那副“快夸我”的别扭表情,终究是没忍住,摇头失笑,在那卷关乎巨额预算的竹简末尾,添上了一行小字备注:“项元帅习字有成,乌骓马之草料津贴……或可酌情上浮半成,以资鼓励。”
嬴政独自走到殿外,望着启明城中星星点点的“夜校”灯火,其中最近的一处,就在宫墙之外不远。他手腕上的电极,散发着稳定的、令人安心的绿色光芒。他能感觉到,有一种不同于权力、不同于力量的生机,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伴随着笔尖与星纹的摩擦声,悄然萌发。
他低声自语,声音融入夜风:
“旧字已蚀,新文初萌。”
“这一笔,写给天下,亦写给你我……”
殿内,盲人乐师阿桑不知何时被请来,他再次将手贴在那面已成为“心跳图书馆”一部分的殿墙上,感受着内部流淌的、新录入的《牛郎织女》故事。当“感知”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时,他脸上露出了纯粹而开怀的笑容,一滴晶莹的泪珠从无法视物的眼眶滑落,恰好滴在墙面的星纹脉络上,被悄然吸收,如同一个温柔的印记,永远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