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一次喝醉的那个晚上,吐出来的东西里混着血丝。
镜子里的男人眼眶深陷,颧骨凸出,皮肤像被酒精浸泡过的黄纸。
我的手抖得厉害,连剃须刀都握不住。
洗手池里漂浮着呕吐物和半消化的药片,泛着酸腐的酒气。
我已经不记得这是连续第几个宿醉的清晨……
老李死的那天,天空阴沉沉的,我站在他的葬礼现场,看着那摆满白色菊花的灵堂。
我偷偷地从口袋里摸出半瓶白酒,趁着没人注意,仰头灌了下去。
烈酒灼烧着我的喉咙,让我忍不住咳嗽起来,但我却觉得这样能够稍稍缓解一下内心的痛楚。
灵堂里,老李的遗像安静地悬挂在墙上,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的身上。
他的嘴角微微下垂,像是在责备,我不敢与他对视,只是低着头。
就在这时,老李的女儿小曼红着眼睛走了过来。
她的步伐有些踉跄,显然也是刚刚哭过。
她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信封,轻声说道:“爸爸说,如果你来了,就把这个给你。”
我接过信封,手指有些颤抖。
信封很薄,里面似乎只装了一张纸,里面果然只有一张照片,而且还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座二十年前的公寓楼,楼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红裙的小女孩,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
小女孩的笑容很灿烂,但在这黑白的色调下,却显得有些诡异。
我仔细端详着照片,突然发现照片的背面有一行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的字:“别喝醉,否则你会看见她。”
看到这句话,我不禁嗤笑一声,把照片塞进钱包里,然后转身走出了灵堂。
外面的风很大,吹得我有些站立不稳。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附近的一家便利店,买了两瓶二锅头……
此时的我再次坐在医生的面前,医生办公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像一只垂死的黄蜂。
我把汗湿的手掌在裤子上擦了擦,接过那份检查报告。
纸张在我颤抖的指尖沙沙作响,上面的医学术语像一群爬行的蚂蚁。
医生用圆珠笔敲击着检查报告上的异常值,\"这些数字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盯着他白大褂领口的一点咖啡渍,喉咙发紧。
我知道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老李死前一个月的检查单上,数字比这还好看些。
\"意味着我的肝快完蛋了。\"我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感到右腹部一阵钝痛,仿佛有把生锈的刀子在慢慢搅动。
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上两个深红的压痕:\"于先生,你的肝脏正在纤维化,就像一块被反复揉搓的破布。胃溃疡面已经超过3厘米,再发展下去就是穿孔。\"
他停顿了一下,\"更重要的是,你的神经系统检查显示周围神经病变,这是长期酗酒的典型症状。\"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我眯起眼睛,看到灰尘在光束中飞舞。
那些细小的颗粒多像伏特加里的冰渣啊,我想起昨晚最后一杯酒滑过喉咙时的灼烧感。
\"我可以开些护肝药和维生素,但如果你不戒酒,\"医生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六个月后,我们可能要在肿瘤科见面了。\"
当我缓缓地走出医院大门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麻木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公司hR的名字。
我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冷漠的声音:“你好,我们注意到你已经连续三天无故旷工,按照公司规定,你将被停职。”
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甚至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呆呆地站在医院的台阶上,阳光照在我身上,却没有丝毫的温暖。
我望着停车场里车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是一个眼袋浮肿、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衬衫领口还沾着昨天的酒渍。
马路对面,便利店的红蓝招牌在阳光下闪烁着。
我的双腿自动向那里移动,就像过去十年里的每一个黄昏。
当我推开便利店的门时,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冷藏柜里的啤酒瓶在荧光灯下泛着诱人的绿光,仿佛在向我招手。
店员小张看到我,微笑着说:“老样子?”然后熟练地拿起两瓶二锅头放在柜台上。
我的手指抽搐着伸向钱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我猛地转过头,看到收银台旁站着一个小女孩。
她穿着一件褪色的红裙子,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那张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我踉跄后退,撞倒了货架上的薯片。
\"先生?您没事吧?\"小张疑惑地看着我。
再定神看去,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滩水渍反射着天花板上的灯光。
\"今天...今天不要了。\"我逃也似地冲出便利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一定是戒断反应,我安慰自己,上次尝试戒酒时也见过会飞的蜘蛛。
回到我居住的公寓,此时公寓楼道比往常更暗。
感应灯坏了,我摸索着墙壁前进,指尖触到一片潮湿的霉斑。
我气喘吁吁地爬到四楼时,一阵轻微的滴水声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疑惑地抬起头,目光恰好落在了 402 室的门缝下。
只见一股暗红色的液体正从门缝中渗出,缓缓地顺着楼梯流淌而下。
我眉头一皱,嘴里喃喃道:“又开始了……”
402 室住着一个独居的老人,他整天酗酒,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我小心翼翼地跨过那滩暗红色的液体,然后迅速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家的房门。
一踏进屋内,我便感觉到一股比外面更冷的寒意扑面而来。
我打开灯,发现酒柜的门竟然微微敞开着,一瓶威士忌不知何时倒在了地毯上,琥珀色的液体已经浸透了地毯的纤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酒香。
我皱起眉头,快步走到酒柜前,跪下来准备擦拭地上的酒渍。
就在我伸手去拿抹布的时候,一股腐臭的味道突然钻进了我的鼻腔,像是有什么东西死在了墙壁里。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老李女儿发来的一条消息:“于叔叔,爸爸的遗物里有给你的东西,方便时来取一下吧。”
我盯着屏幕,突然注意到倒映在黑色屏面上的自己——我的嘴角正以一种不可能的弧度向上咧开,露出不属于我的笑容……
第一晚的戒断反应像一场高烧,头痛欲裂,像有人用凿子撬开我的头骨。
汗水浸透床单,我蜷缩在床上,汗水浸透了床单。
每当闭上眼睛,就听见房间里有人走动的声音。
凌晨三点,我被一阵细微的歌声惊醒——是那首小时候母亲哄我睡觉的童谣,但现在由一个稚嫩的女声哼唱着,从我的衣柜里传来。
我抓起棒球棍,猛地拉开衣柜门。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最让我恐惧的不是空无一人的衣柜,而是挂在最外面的那件蓝衬衫——它肩部的位置出现了两个小小的手印,像是被一个孩子抓着摇晃过。
第二天,我出现了一些幻觉,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墙角处似乎蹲着一个模糊的影子,它的形状很奇怪,既像人,又像一团腐烂的肉。
那个影子缓缓地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我尖叫着抓起身边的台灯,毫不犹豫地朝那个影子砸了过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台灯的灯管瞬间碎裂,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而那个影子也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去找了房东,房东是一个驼背的老人,他住在底楼的一个房间里,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
我敲开了房东的门,他打开门后,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402的老王最近怎么样?\"我试探性地问。
房东从老花镜上方瞥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问题感到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回答道:“搬走半个月了,酒精中毒送医院后就被儿子接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浓茶。
我喉咙发紧:“那……现在谁住 402 呢?”
房东放下茶杯,缓缓地说:“空着呢。”
接着,他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说:“说起来,你这几天半夜动静挺大啊,老听见你房间有小孩跑跳的声音。”
离开房东住处时,我的手机收到一条新闻推送:《城东废弃酒厂发现无名尸骨,疑似二十年前失踪儿童》。
配图是一张模糊的照片,红色的小裙子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第三天,我看见了那个穿红裙的小女孩,她站在厨房门口,歪着头看我。
黑发垂到腰间,裙摆下露出一双惨白的小脚,脚趾甲是青紫色的。
\"滚出去!\"我抓起菜刀挥舞。
她没动,只是抬起手,指向冰箱。
冰箱门缓缓打开,里面摆满了酒瓶——可我明明已经把它们全扔了。
戒酒的第五天,我开始看见其他\"人\"。
厨房里站着个穿工装的男人,后脑勺凹进去一大块;浴室镜子里有个老妇人对我笑,她的牙齿全是黑色的;而那个红衣小女孩,现在会坐在我的餐桌旁,用没有五官的脸\"注视\"着我吃饭。
最可怕的是深夜的敲击声——从墙壁里传来,三长两短,像是某种密码。
我决定对这栋公寓的历史展开调查。
我又去找房东时,他喝醉了,我试探性地向他询问有关这栋公寓的过去。
房东喝得酩酊大醉,说话含糊不清,但我还是勉强听清了他嘟囔的一些话:“二十年前……有个酒鬼住在 402……他总是喝醉了就打老婆孩子……后来那小女孩就失踪了……”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紧,连忙追问:“怎么失踪的?”
房东的眼神突然清醒了一瞬,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压低声音说:“他把她砌进墙里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我顿时毛骨悚然。
当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突然,我听到墙壁里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那声音细细的,就像猫叫一样。
我犹豫了一下,颤抖着慢慢起身走过去贴近墙面,想要听清楚那哭声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就在我快要把耳朵贴到墙上的时候,突然——“咚!”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紧接着,一只苍白的小手从墙里伸了出来,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衣领!
我想要挣脱那只手的束缚,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那只小手冰冷而有力,让我根本无法逃脱。
就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那只小手突然松开了,我像触电一样猛地向后跳开,大口喘着粗气……
我上网查阅了这栋公寓的历史,终于在一条十年前的旧闻里发现了一些线索。
那条新闻的标题是《酗酒父亲杀害亲生女儿后跳楼,涉事公寓频传灵异事件》。
报道中详细描述了二十年前发生在这栋公寓里的一起惨案:一个酗酒的父亲在喝醉后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女儿,并将她的尸体砌进了墙壁里。
从那以后,这栋公寓就经常传出各种灵异事件,很多租客都声称听到过墙壁里传来的哭声和奇怪的声响。
报道配图中,那个被马赛克遮挡的小女孩穿着红色连衣裙,手里拿着一个和我昨晚在床底下发现的、一模一样的布娃娃。
第七天晚上,我终于崩溃了。
小女孩站在客厅中央,周围的地板上浮现出十几个模糊的人形。
他们共同发出一种声音,像是玻璃瓶相互碰撞的声响,又像是醉酒后的呓语。
\"你们想要什么?\"我跪在地上哀求。
小女孩慢慢地抬起手,纤细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我的酒柜。
就在她手指触碰到柜门的瞬间,柜门自动缓缓地打开。
酒柜里的酒瓶一个接一个地飘了出来,它们在空中轻盈地飞舞着,然后逐渐排列成一个箭头的形状,箭头所指的方向,正是我的卧室。
我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着这一幕,身体不由自主地踉跄着,脚步有些虚浮地跟随着那些悬浮的酒瓶,朝着卧室走去。
当我走到卧室门口时,只见床头的墙壁上,不知何时竟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这些液体缓缓地流动着,最终汇聚成一行字:“加入我们”。
就在我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得不知所措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我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老李的女儿打来的电话。
我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老李女儿略微颤抖的声音:“于叔叔,爸爸留给你的是一瓶1982年的茅台,他说……他说你总有一天会需要它。”
我茫然地听着电话,脑海里却不断闪现着刚才看到的那些恐怖场景。
挂掉电话后,我像失去了魂魄一般,缓缓地走到窗边,望向窗外。
月光如水洒在公寓楼的外墙上,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景象下,却出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公寓楼的外墙上,竟然爬满了黑色的人影!
这些人影如同蜘蛛一般,在墙壁上迅速地攀爬着,从各个窗口进进出出。
突然,402的窗户毫无征兆地亮起了灯,透过窗帘,我隐约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在房间里来回晃动。
就在我惊恐地盯着那个身影时,小女孩那冰凉的小手轻轻地搭上了我的手腕。
她的声音,直接在我的脑海中响起:“我们都在这里……喝醉的人……永远醉着的人……”
我挣脱她冲向大门,却发现门把手上缠着一缕黑发。
透过猫眼看去,楼道里站满了摇摇晃晃的人影,他们手中都拿着酒瓶。
402的门大开着,里面传来孩子的笑声和成年男人的咒骂声。
\"不...这不可能...\"我退回房间,撞翻了茶几。
酒柜里最后一瓶酒滚落在地,瓶身裂开,酒液在地板上蔓延,形成一个清晰的儿童脚印。
墙上的血色字迹开始变化,新的文字浮现出来:\"醉着才能看见我们,清醒的人要永远看着我们\"。
我抓起手机想要求救,却发现所有联系人的名字都变成了\"醉汉1号醉汉2号\"...
直到通讯录最底部,老李的名字闪烁着,状态显示\"在线\"。
洗手间的镜子突然碎裂,无数碎片中映出不同角度的我——每个倒影都在举杯痛饮。
水龙头自动打开,流出的不是水而是透明的液体,散发着浓烈的酒精味。
小女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我:\"喝下去...喝下去就能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我蜷缩在墙角,看着那些模糊的人影越来越近。
他们中有我认识的——老李、402的老王、便利店的常醉客;也有陌生的面孔,但都有着相同的、酒精中毒者特有的蜡黄肤色和浮肿眼袋。
手机又响起了消息提示的声音。
是老李女儿发来的照片:一瓶未开封的茅台,旁边是张字条:\"老朋友,这瓶酒能让你看见真实的世界。\"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击。402传来的笑声越来越响,混合着玻璃瓶摔碎的声响。我的视线模糊起来,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在极度的恐惧中,我做了一件疯狂的事——我冲向厨房,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那瓶藏了三个月的伏特加。瓶盖开启的瞬间,所有灵异现象都静止了。
红衣小女孩站在厨房门口,第一次露出了完整的五官。
她在微笑。
\"欢迎回家。\"她说。
我举起酒瓶,让冰凉的液体灼烧我的喉咙。
随着酒精滑入食道,房间里的\"人们\"开始鼓掌,402传来欢呼声,而墙上的血字变成了\"干杯\"。
镜子里,我的倒影举杯致意,他的脸正在慢慢融化。
第二天早上,我在一堆空酒瓶中醒来。
手机里有十七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房东:\"四楼其他住户投诉你昨晚开派对到凌晨\",\"402的报警器一直响但里面没人\",\"你知不知道整栋楼都听见小孩的哭声了?\"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发现右手掌心里攥着一缕黑发,而冰箱门上用某种红色粘液写着:\"今晚继续\"。
酒柜里,昨晚喝光的酒瓶又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