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深不知处时,已是深冬。后山的梅花开得正盛,白梅似雪,红梅如霞,香气漫过整个山谷。蓝启仁站在梅林旁的石桌前,手里捧着本《雅正集》,看见他们回来,合上书卷,难得露出丝笑意:“回来了?正好,新酿的梅子酒可以开封了。”
蓝景仪第一个冲过去:“先生!我带了南疆的莲子酥,您尝尝!”说着就把油纸包递过去,里面的莲子酥被一路颠簸得有些碎,却依旧香气扑鼻。
蓝启仁捻起一块尝了尝,点头道:“不错,比去年的甜些。”他转向蓝思追,“你的信,温宁寄来了,说学堂的孩子们已经会背《三字经》了。”
蓝思追眼睛一亮,接过信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信纸里夹着片干荷叶,上面用墨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是孩子们的笔迹:“思追哥哥,我们想你。”
江念卿凑过去看,小脸上满是羡慕:“我也要给温前辈写信!还要画雪狮寄给他,金凌哥哥说‘莲华’现在胖得像个球了。”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笑声惊起了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落在肩头,凉丝丝的。魏无羡拍了拍蓝忘机的肩膀:“走,咱们去看看后山的莲子。”
后山的新塘里结了层薄冰,冰下隐约能看见沉睡的莲茎。蓝忘机蹲下身,指尖敲了敲冰面:“明年夏天,就能开花了。”
魏无羡想起袖袋里那颗云梦带来的莲子,掏出来放在掌心:“还有这个,江澄说云梦的藕配云深的莲,能长出最甜的莲子。”
蓝忘机接过莲子,用棉布仔细包好,放进贴身的袖袋:“等开春就种下去。”
除夕夜,云深不知处难得热闹。蓝启仁特许众人在大殿里守岁,桌上摆着各种吃食:云梦的藕干、兰陵的蜜饯、南疆的莲子羹,还有蓝忘机新酿的梅子酒。
聂怀桑的话本新作《莲塘记事》已经写完最后一章,正拿着给众人念:“……雪狮‘莲华’在莲池边打滚,惊起锦鲤三两条,魏前辈笑着说‘这胖东西,倒像当年的金凌’……”
金凌的耳尖瞬间红了,瞪了聂怀桑一眼:“怀桑兄,话本里能不能别总提我?”
“不提你提谁?”聂怀桑摇着扇子,笑得狡黠,“总不能写蓝二公子偷喝天子笑吧?”
蓝忘机正在给魏无羡斟酒,闻言动作顿了顿,耳尖微微泛红。魏无羡笑着碰了碰他的酒杯:“没事,偷喝天子笑怎么了?我陪你一起偷。”
蓝启仁轻咳一声,却没真的斥责,只是给江念卿夹了块莲子糕:“吃你的,别听他们胡闹。”
子时将至,蓝景仪和江念卿跑去院子里放爆竹,噼啪声里,旧岁尽去,新年来临。魏无羡和蓝忘机并肩站在廊下,看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绽放,像无数朵盛开的莲花。
“你看,”魏无羡指着最大的那朵烟花,“像不像咱们荷塘里的并蒂莲?”
蓝忘机握住他的手,指尖温热:“像。”他顿了顿,轻声道,“新的一年,想去哪里?”
魏无羡想了想,笑道:“哪里都想去,又哪里都不想去。”他靠在蓝忘机肩头,“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蓝景仪正举着串莲壳手链转圈,手链上的莲子被烟花照得闪闪发亮;江念卿拉着蓝思追的手,在雪地里画着歪歪扭扭的莲蓬;蓝启仁站在廊下,看着眼前的热闹,嘴角噙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魏无羡忽然觉得,所谓圆满,不过是这样:有故友常伴,有新岁可期,有藏在岁月里的牵挂,有握在掌心的温暖。就像那塘沉睡的莲,无论寒冬多冷,只要根还在,等来年春风一吹,总会抽出新绿,开出满塘的花。
夜深时,烟花散尽,众人渐渐睡去。魏无羡躺在蓝忘机身边,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莲香和梅香。他想起这一路的旅程,从云深不知处的荷塘,到云梦的莲田,从兰陵的金麟台,到南疆的学堂,每一处都有牵挂,每一处都有温暖。
蓝忘机似乎察觉到他没睡,翻了个身,把他往怀里拉了拉:“冷吗?”
“不冷。”魏无羡往他怀里蹭了蹭,“有你在,怎么会冷。”
窗外的梅花还在静静开放,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柔得像层薄纱。新的一年已经开始,前路或许还有无数风景,但只要身边有彼此,有故友,有那塘永远在等待的莲,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间好时节。
而那枚藏在袖袋里的莲子,正静静沉睡着,等待着开春的第一缕春风,然后在泥土里扎根,生长,在岁月里,开出属于他们的,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