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闹直到月上中天才渐渐平息。云深不知处的回廊里,灯笼的光晕透过竹影落在地上,晃出细碎的光斑。江念卿捧着那支海棠花往雅室走,途经琴室时,见里面还亮着灯。
推开门,正撞见蓝思追在收拾琴案。案上摆着两只空了的药碗,旁边散落着几张琴谱,最上面那张正是白日里那支未完的调子。
“还没休息?”江念卿轻声问。
蓝思追回过头,手里还捏着块擦琴的软布:“在等药渣凉透了好处理。”他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海棠花上,顿了顿,“这花……”
“开得很好。”江念卿将花枝插进案头的青瓷瓶里,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谱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像清河的那棵。”
两人并肩站在琴前,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将两道影子叠在一处。蓝思追忽然想起乱葬岗的月夜,那时他总把烤好的红薯偷偷塞给她,小姑娘捧着红薯笑起来,眼睛亮得像浸了星光——原来有些温暖,早在许多年前就刻进了时光里。
“明日……”蓝思追刚开口,就被廊下的争执声打断。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云深不知处禁酒!”是蓝启仁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的严厉。
“哎呀先生,就一小坛,庆功宴嘛,意思意思!”魏无羡的声音里满是狡黠,“再说蓝湛也没反对啊。”
接着便传来蓝忘机低低的一句:“先生,无妨。”
蓝启仁大概是被气着了,闷哼一声便没了声响。江念卿与蓝思追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第二日清晨,江念卿在庭院里练剑时,见温宁正背着个竹篓往外走。竹篓里装着些晒干的草药,还有个用油纸包好的布包。
“温前辈这是要去哪?”她收剑问道。
温宁停下脚步,憨厚地笑了笑:“去山下看看那些温氏旁支,他们说想在附近开个药铺,我去瞧瞧场地。”他顿了顿,又道,“江宗主说……若是缺人手,莲花坞可以派弟子来帮忙。”
江念卿想起昨日江澄站在石阶上的背影,忽然明白那份看似冷硬的外壳下,藏着怎样的温柔。
正说着,蓝景仪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手里挥舞着一张帖子:“念卿姑娘!思追!聂宗主派人送帖子来了,说下个月清河有海棠花会,请咱们都去!”
金凌跟在后面,手里也捏着张帖子,嘴上却道:“什么花会,我看聂怀桑就是想找借口偷懒,把仙门琐事都推给别人。”话虽如此,指尖却把帖子攥得很紧。
蓝思追接过帖子,见上面用秀气的小楷写着“特邀江姑娘共赏新棠”,耳尖又开始发烫。江念卿凑过来看,忽然发现帖子角落画着个小小的莲花风筝,与她那几支褪色纸鸢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聂公子倒是有心了。”她笑着将帖子折好,放进袖中。
午后,江念卿去藏书阁还那本手札,正撞见蓝曦臣与蓝启仁在说话。蓝启仁虽仍板着脸,语气却缓和了许多:“……既然她想学琴,便让忘机多指点指点。江家那孩子,性子倒是随她母亲,温和却有韧性。”
蓝曦臣含笑点头:“父亲说的是。昨日封印时,她哼的那支调子,倒让我想起当年江叔与先父在云深不知处比剑的日子。”
江念卿站在廊下,忽然不想进去打扰。阳光穿过竹林落在她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像手札里画过的那些旧时光。
傍晚时分,她坐在寒潭边的石阶上,看着冰璧下的阴虎符碎片。经过白日阳光的映照,玄冰泛着温润的光泽,再无半分戾气。或许有些伤痕永远无法彻底消失,但只要有足够的温暖,便能将其温柔包裹,不再伤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蓝思追提着盏灯笼走来,将灯笼递到她手中:“夜里凉,该回去了。”
江念卿接过灯笼,光晕在两人之间晕开一片暖黄。她忽然想起昨日他递来的海棠花,想起琴室里叠好的白袍,想起乱葬岗上那个偷偷塞红薯的少年。
“蓝思追,”她抬头看向他,眼底盛着月光,“那支曲子,你能再弹给我听吗?”
蓝思追愣了愣,随即点头,转身往琴室走去。江念卿提着灯笼跟在后面,灯笼的光晕将两道影子拉得很长,像极了一幅未完的画。
晚风拂过竹林,带着海棠花的清香。寒潭的冰璧下,阴虎符碎片静静躺着,仿佛也在倾听远处传来的琴音。而那琴音里,藏着未完的故事,藏着待开的新棠,藏着前路漫漫,却始终温暖的时光。
云深不知处的夜,依旧宁静。但这一次,每个人的心头都揣着一份期待,像揣着一颗会发芽的种子,只待春风拂过,便会开出满树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