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烁坐在御书房内，指尖轻轻敲击紫檀木案几。
张敬贤垂首立于下方，将裕王府中的见闻细细禀报。
“水牟车已成，裕王殿下亲自督造，三日不眠不休。”张敬贤声音平稳，“只是...”
“只是什么？”南烁抬眼。
“太子殿下似乎对小殿下与裕王往来颇为不悦。”张敬贤斟酌词句，“已禁足东宫半月有余。”
南烁嘴角微扬，又迅速压下。
摆手。
“让允堂来见我。再请太子过来议水牟车推广之事。”
内侍领命而去。
不过一炷香时间，允堂已至殿外。
他身着素净青衫，面容清减几分。
“父亲。”允堂行礼如仪，袖口沾着未干的墨迹。
南烁打量他片刻。
“听太傅说最近你的《治国策》写得不错。”
“允堂愚钝，唯勤能补拙。”
这时，南承瑾也到了。
他迈入殿门的瞬间，目光先落在允堂背上，才转向御座行礼。
“太子来得正好。”南烁示意内侍看座，“水牟车既成，朕欲在江北旱区先行推广。你觉得如何？”
南承瑾端正坐下。
“儿臣已命工部核算成本。每辆水牟车需银三十两，江北六县需二百辆，计六千两。”他从袖中取出奏本，“这是详细章程。”
南烁接过，却不翻开，转而问允堂。
“允堂觉得呢？”
允堂微微一愣。南承瑾端起茶盏，手指稍稍收紧。
“允堂以为...”允堂迟疑道，“六百两足矣。”
南承瑾放下茶盏。
“允堂，朝政大事，不可妄言。”
“哥...太子哥哥，”允堂改口，“江北木料廉价，若就地取材，雇当地工匠制作，每辆不过三两。二百辆便是六百两。”
南承瑾皱眉。
“朝廷用具，岂能与民间等同？”
“为民解旱，实用为重。”允堂抬头看向南烁，“父亲，允堂愿与五哥往江北督造水牟车，六月内必成。”
南烁手指轻点案几，不置可否。
南承瑾立即起身。
“父皇，允堂年幼，不堪此任。江北旱情紧急，当由工部专人负责。”
“朕倒觉得允堂说得在理。”南烁突然笑道，“六千两与六百两，差得可不少。”
南承瑾神色不变。
“国库充盈，不差这些银两。允堂需专心课业，不便远行。”
“课业随时可补，旱情不等人。”允堂忍不住反驳，“允堂研制水牟车时，已研究过江北地理。若不能亲自落实，于心难安。”
兄弟二人目光相接，殿内一时寂静。
南烁打破沉默。
“允堂禁足半月，课业倒有长进。太子管教有方。”
南承瑾垂下眼帘。
“儿臣职责所在。”
“这样吧，”南烁做出决断，“让承瑜前往江北，但不任督造，只随行学习。太子你另派得力之人主管此事。”
允堂眼中闪过失望，心里也知道没有办法了。
南承瑾还想说什么，见南烁神色，终是咽了回去。
从御书房出来，南承瑾大步走在前面。允堂默默跟着，直到僻静处，太子突然转身。
“你可知江北现在什么情况？”南承瑾声音压抑，“大旱之后必有流民，盗匪横行。你去，有何意义？”
允堂站直身子。
“至少我能确保水牟车真正造出来，真正用到田里。而不是被层层盘剥，最后摆做个样子。”
“你以为我不懂这些？”南承瑾逼近一步，“工部侍郎是老二的人，我特意选派李尚书主管此事，就是为杜绝贪腐。你这一去，反倒打乱我的安排。”
允堂怔住。
“我不知太子哥哥已有周全计划。”
“你不知的事太多。”南承瑾语气稍缓，“回去吧。既父皇已有命，我自会安排人随行。”
“谢太子哥哥。”允堂轻声说。兄弟二人对视片刻，各自离去。
三日后，车队准备出发。
允堂刚想出去看看五哥，帮检查他行装时，发现殿内多了两箱物品。一箱是崭新的衣裳，另一箱全是书籍和文具。
“太子殿下吩咐，小殿下功课不可荒废。”侍从低声道。
允堂抚过书箱，看见最上面是自己寻觅已久的《水利工记》，默默合上箱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