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日子仿佛被拉长了。烟俱每天清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胸前的银纹,那印记随着月相圆缺而明暗变化,像一根看不见的线,将她与远方神殿中的成韵牢牢相连。
她开始注意收集关于神女的传说。老族长给了她一部古老的羊皮卷,上面记载着历代草原使者与神女的故事。烟俱惊讶地发现,几乎每一任神女都是银发紫眸,而草原使者则总是来自巴特尔家族——她的家族。
“为什么从没人告诉过我这些?”她问父亲。
巴特尔神色复杂:“因为上一次神女与使者同时出现,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了。传说在那一代,发生了可怕的悲剧,导致连接中断。部落里很少有人相信天地之结会再次出现。”
“什么样的悲剧?”
父亲摇头:“羊皮卷没有详细记载,只说‘双神分离,天地同悲’。”
烟俱抚摸羊皮卷上模糊的插图,画面中银发神女跪倒在地,黑发使者化作光芒消散。这画面与她脑海中闪过的记忆碎片如此相似,令她心口隐隐作痛。
随着月圆之夜的临近,烟俱胸前的银纹越来越明显,甚至在夜间会发出柔和的光芒。更奇怪的是,她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
梦中她不再是烟俱,而是另一个黑发女子,与成韵并肩而立。她们的手指交织,银与黑的光芒环绕周身。有时她们在呼风唤雨,有时在草原上驰骋,有时则在...接吻。
烟俱总是从这些梦中惊醒,心跳加速,面颊发烫。那些梦境真实得可怕,尤其是对成韵的渴望,强烈得几乎让她窒息。
她开始害怕月圆之夜的到来,却又无比期待。
终于,满月当空。烟畜策马奔向神殿,这次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成韵站在观星台上,银发在月光下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袍,比平日那繁复的神女服饰显得亲近许多。
“你来了。”成韵没有回头,却感知到了烟俱的到来。
烟俱停下脚步,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些梦境让她在面对成韵时多了几分不自在。
成韵转身,烟俱倒吸一口气——神女的胸前也有着银纹,比她的更加复杂明亮,如藤蔓般缠绕至颈侧,美得令人窒息。
“你也做了梦,是吗?”成韵轻声问,淡紫色的眼眸中有了烟畜从未见过的情绪波动。
烟俱点头:“那些是...记忆吗?”
“一部分是,一部分不是。”成韵飘近她,第一次与烟俱平视,“天地之结连接的不只是现在,还有过去和未来。它会混淆时间界限。”
“所以我们看到的可能是前世,也可能是来世?”
成韵的指尖轻触烟俱胸前的银纹,两人同时轻颤。银光大盛,将她们笼罩其中。
“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烟俱坚持道,声音因触碰而微微发颤。
成韵引领她走到观星台中央,那里刻着一个复杂的圆形法阵。当她们站定,法阵突然亮起,投影出漫天星辰。
“每一位神女在觉醒力量时,都会继承前世的记忆。”成韵的声音空灵如从远方传来,“我记忆中最早是三千年前,第一代神女与使者缔结天地之契,共同守护这片土地。”
星辰投影变化,显现出两位女子携手呼风唤雨的场景。
“每一世,我们都会重逢,但并非每一世都能圆满。”成韵的声音低沉下来,“三百年前的那一世,草原使者为保护神女而死,死前诅咒了这份连接,认为它带给神女的只有痛苦和负担。”
投影变成血腥的战场,黑发女子倒在银发女子怀中,化作光芒消散。
“自那以后,天地之结再未出现,直到现在。”成韵结束讲述,投影消失。
烟俱久久不能言语。那些画面与她梦境如此相似,尤其是最后那个场景,令她心碎不已。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会...”
“不,”成韵摇头,“我知道天地之结可能会重现,但不知道会是你。直到看见你的那一刻,那种熟悉感...”
“似曾相识。”烟俱接上。
四目相对,银光在她们之间流转跳跃。烟俱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触成韵的脸颊。神女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
“那些梦境...”烟俱低声问,“只是记忆的碎片吗?”
成韵的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天地之结会放大内心深处的情感。有些梦境...可能不仅仅是记忆。”
她的声音渐低,脸庞微微泛红。烟俱惊讶地发现,一向清冷如冰的神女竟也会害羞。
勇气突然涌上心头,烟俱向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我有一种冲动,不知道是来自梦境,还是来自我自己...”
“什么冲动?”成韵轻声问,呼吸微微急促。
“想这样做。”烟俱低头,轻轻吻上成韵的唇。
双唇相触的刹那,银光爆炸般四散开来,整个观星台被照得如同白昼。烟俱感到一股强大的能量在她们之间奔流,仿佛打破了某种千年封印。
成韵先是僵住,随后缓缓回应这个吻。她的唇冰凉柔软,带着某种花香,令人沉醉。
当她们终于分开,银光渐渐平息。成韵眼中含着烟俱从未见过的泪水,却微笑着。
“三百年的诅咒...被打破了。”她轻声道,声音里有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烟俱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忙后退:“对不起,我冒犯了...”
成韵却抓住她的手:“不,你解放了我。那个诅咒让神女不能再爱,否则会失去力量。但现在...”
她抬手轻挥,殿外突然下起花瓣雨,芬芳弥漫在空气中——这是情感的表达,而非职责的履行。
烟俱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又看向成韵含泪微笑的脸,忽然明白那些梦境不仅仅是记忆的碎片。
那是被压抑了三百年的渴望,是跨越轮回的思念。
“我想我开始明白了,”烟俱轻声说,手指与成韵的交缠,“为什么我们似曾相识。”
成韵将额头抵住她的:“这只是一开始,烟俱·巴特尔。天地之结已经重连,接下来的路不会平坦。”
“为什么?”
“因为有些人不会乐见神女与使者重逢。”成韵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尤其是那些从这种分离中获利的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成韵立刻恢复神女的威严姿态,飘离烟俱。
“你必须走了。”她急促地说,“从密道离开,别让人看见。”
“可是...”
“月圆之后第三天,到北边的圣谷来找我。”成韵指向观星台后方一条隐蔽的通道,“现在快走!”
烟俱犹豫片刻,还是转身潜入密道。在通道关闭前,她回头看了成韵最后一眼——神女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存在,仿佛刚才那个含泪微笑的女子只是她的想象。
但胸前的银纹仍在发烫,提醒着烟俱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沿着密道前行,心中充满更多疑问。成韵说的“从分离中获利的人”指的是谁?为什么她们的连接会招来危险?
当烟俱从密道出口钻出,发现自己已在神殿领域之外。她回头望向那座洁白的建筑,忽然意识到成韵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自由强大——她被困在神坛上,不仅是出于责任,可能还有别的束缚。
月圆之夜后的草原格外宁静,但烟俱能感觉到暗流涌动。老族长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父亲则忧心忡忡。
第二天夜里,一群陌生人来到部落,穿着烟俱从未见过的服饰,声称来自远方的“神谕院”——一个负责监督各地神职人员的组织。
烟俱躲在帐篷后,偷听他们与族长的对话。
“...天地之结重现,违背了神谕院的禁令。”为首的人声音冷硬,“那位草原使者必须被控制,否则会引发灾难。”
老族长态度恭敬却坚定:“草原上的事,由草原自己决定。神谕院的手伸得太长了。”
“你们不明白危险性!三百年前的悲剧不能重演!”
“三百年前正是神谕院的干预导致了悲剧!”老族长罕见地提高了声音。
谈话不欢而散。当陌生人离开后,烟俱从藏身处走出。老族长看着她,长叹一声。
“孩子,你卷入的是比想象中更复杂的斗争。神谕院不会允许神女与使者重逢,因为那会削弱他们的控制。”
“所以他们是为了权力?”
“权力、控制、信仰...有时候很难分清。”老族长摇头,“月圆之后第三天,就是明天了,对吗?”
烟俱惊讶:“你怎么知道?”
“因为圣谷只有在每月的这个时候才能进入。”老族长眼中有着担忧,“去吧,但务必小心。神谕院一定也在监视着那里。”
烟俱抚摸胸前的银纹,感受着它轻微的搏动,仿佛成韵的心跳。
明天,她将赴约圣谷,面对等待她的神女和未知的危险。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为了反抗或满足好奇心,而是为了一个跨越三百年的约定,为了那个银发紫眸的女子——她似曾相识,她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