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过。
神京的朝堂,表面依旧维持着摄政长公主代陛下理政的平静。然而,一股暗流已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汹涌而起。
第四日的清晨,朔风凛冽。紫宸殿内,百官依序而立,气氛却比殿外凝滞的寒气更重几分。
江离芷端坐珠帘之后,玄色凤纹朝服衬得她面容肃穆,指尖轻轻点着御座扶手,目光透过晃动的珠串,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臣工。
该来的,总会来。
果然,御史台中,一位素以刚直着称的御史大夫王璞,手持玉笏,大步出列,声音洪亮如钟:
“臣,王璞,有本启奏!”
整个大殿为之一静。
“臣要弹劾户部尚书李崇明!”王璞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荡,字字如锤,“李崇明执掌户部期间,贪墨渎职,罪证确凿!尤以北境军饷、粮草为甚,克扣数额之巨,令人发指!致使北征将士饥寒交迫,埋骨他乡!此等行径,天理难容,国法难恕!”
他话音未落,又有两名御史紧随其后,纷纷出列附议,并呈上厚厚的卷宗。
“臣附议!李崇明不仅贪墨军饷,更与边关将领私下勾结,倒卖军资,中饱私囊!”
“臣亦有本!李崇明利用职权,为其族亲、门生大开方便之门,所涉田产、商铺遍布京畿,富可敌国,其财来源,殊为可疑!”
一份份“确凿”的证据被当庭宣读,一条条罪状罗列分明,时间、地点、人物、数额,清晰得仿佛亲眼所见。有些细节,甚至连江离芷安插的人手都未能探查得如此详尽。
墨羽的手段,果然狠辣精准。
李崇明起初还强自镇定,厉声反驳“污蔑构陷”,但随着证据越来越多,越来越具体,他的脸色逐渐由红转白,由白转青,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他几次想开口辩解,都被御史们连珠炮似的指控打断。
珠帘之后,江离芷冷眼旁观,看着李崇明从最初的倨傲到惊慌失措,再到面如死灰。她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片冰凉的算计。
“李尚书,”待御史们陈述完毕,江离芷终于开口,声音透过珠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对此,你有何解释?”
“殿下!殿下明鉴!”李崇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老臣……老臣冤枉!这定是有人陷害!是……是……”他慌乱的目光扫过武将行列中那道墨色的身影,却又不敢直接指认,只能磕头如捣蒜,“请殿下为老臣做主啊!”
“做主?”江离芷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无波,“证据确凿,言之凿凿。李尚书,你要本宫如何为你做主?”
她不等李崇明再辩,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承恩公赵覃:“承恩公,你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赵覃脸色亦是难看至极。李崇明是他重要的党羽,更是他在朝堂钱粮上的臂助。此事来得突然,且直击要害,他事先竟未得到半点风声,这让他心惊肉跳。他本能地想保下李崇明,但那些证据太过扎实,若强行袒护,只怕引火烧身。
他深吸一口气,出列躬身道:“殿下,若……若御史台所奏属实,李尚书确实罪责难逃。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是否应交由三司会审,查明详情,再行定夺?”
这是他想出的拖延之策。
然而,江离芷岂会给他这个机会?
“三司会审?”她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北境将士的冤魂,可能等得了三司会审的慢慢查证?边关的安稳,能等得了朝廷的互相推诿?”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哪怕是表演出来的):“李崇明!你身为户部堂官,不思报国,反倒蛀空国库,坑害将士,动摇国本!其心可诛!其行可灭!”
“来人!”她厉声喝道。
殿外侍卫应声而入。
“摘下李崇明的顶戴花翎,剥去官服,打入天牢!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即刻介入,严加审讯,不得有误!”
“其家产,一并抄没,充入国库!其家眷,暂行收押,待案情查明后再行发落!”
命令一道道下达,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李崇明瘫软在地,面如土色,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直接被侍卫拖了下去。
满殿文武鸦雀无声,都被长公主这突如其来的凌厉手段震慑住了。谁能想到,这位平日里看似慵懒、善于平衡各方的长公主,一旦出手,竟是如此狠绝,不留丝毫余地。
赵覃垂着头,袖中的拳头紧紧握起,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知道,这不是结束,仅仅是开始。李崇明倒了,下一个会是谁?
江离芷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众臣,将每个人的惊惧、疑虑、幸灾乐祸尽收眼底。最后,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与站在武将队列前列的墨羽,有了一瞬间的交汇。
墨羽依旧站得笔直,面无表情,仿佛眼前这场因为她递出的“证据”而引发的朝堂地震,与她毫无关系。
只有江离芷能看到,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一闪而过的,是近乎愉悦的冰冷光芒。
她在享受。
享受这由她亲手点燃,并由江离芷挥向敌人的雷霆之火。
江离芷收回目光,心中冷笑。
刀已见血。
而这,仅仅是第一刀。
“退朝。”
她起身,珠帘晃动,留下一殿心思各异的臣子,和一片山雨欲来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