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旅馆的清晨,餐厅里的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蜜。
长桌上,烤秋刀鱼滋滋冒着诱人的油脂,厚蛋烧金黄蓬松,味增汤的香气袅袅升起。
完美的一顿早餐。
但无人动筷。
甘露寺蜜璃的脸颊红得胜过桌上的腌萝卜,整个人几乎要缩进面前的饭碗里,视线死死黏在碗中的米粒上,不敢抬起分毫。
蝴蝶忍端坐着,背脊挺直,姿态无可挑剔。她嘴角挂着一贯的微笑,手指却无意识地用筷子尖,在自己那碗洁白的米饭上,一遍遍地划着十字。
晓月桐端着茶杯,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晨光,耳根处一抹不自然的红色,却暴露了他远不如表面平静的内心。
死寂。
上菜的侍女端着托盘,进退两难,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感觉自己闯入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噗——”
一声毫不克制的轻笑,击碎了这层薄冰。
宇髄天元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的筷子在碗沿上敲出华丽而烦人的节拍。他酒红色的眼眸在晓月桐、蝴蝶忍、甘露寺蜜璃三人之间来回扫视,兴致盎然。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
他拖长了音调,语气浮夸得像在念歌舞伎的台词。
“昨晚不是还月下谈心,其乐融融吗?怎么一顿早餐的工夫,一个个都成了闷葫芦?这气氛,可一点都不华丽啊。”
甘露寺蜜璃的肩膀剧烈地抖了一下,头埋得更深了。
蝴蝶忍脸上的微笑出现了一丝僵硬,眼角的余光化作淬毒的刀刃,射向宇髄天元。
“天元先生,食不言。”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股能让伤口发炎的药味。
“哦?是吗?”
宇髄天元对那股杀气视若无睹,兴致更高,用筷子遥遥指向晓月桐。
“喂,桐,你倒是说句话。昨晚那份震惊神明的‘华丽宣言’呢?发表完就哑巴了?这可不是男人该有的担当啊。”
“咳。”
晓月桐终于收回目光,放下了茶杯。
他知道昨晚的话有多惊世骇俗。
自私、贪婪、混账。
他自己都认。
但他不后悔。
那是他背负着一个世界悲剧的记忆,所能发出的、最真实的嘶吼。
那份决心,不是说给她们听的,更是立给自己看的誓言。
他没有理会宇髄天元的挑衅,而是坦然地拿起了筷子。
“天元先生,食不言,寝不语。”
“切,无聊的男人。”
宇髄天元撇撇嘴,转而将矛头对准了最软的那个。
“我说蜜璃啊,你脸那么红,是昨晚做了什么不得了的梦吗?”
“诶?!”
甘露寺蜜璃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抬头,双手在胸前拼命摇摆。
“不、不是的!我、我只是觉得今天的早餐特别香!”
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慌乱中扒了一大口饭进嘴里,腮帮子瞬间鼓成一个包子,眼神慌乱,像极了被发现偷藏坚果的松鼠。
宇髄天元笑得更加开怀:“哦——?那你倒是说说,好吃在哪儿了?”
“唔……唔……”甘露寺蜜璃嘴里塞满了饭,说不出话,急得眼圈都红了。
“好了,天元先生。”
蝴蝶忍终于无法再维持优雅的姿态,她放下筷子,那双紫色的眼眸里带着清晰的警告,直视宇髄天元。
“请不要再欺负蜜璃了。她只是……训练太累了。”
“是吗?”宇髄天元摸着下巴,表情写满了“你猜我信不信”。“我怎么觉得,是有人昨晚被某人闯进了梦里,搅得天翻地覆,到现在还没缓过神呢?”
“你!”
蝴蝶忍的脸颊,终于无法抑制地腾起一抹绯红。
她昨晚确实做梦了。
梦里没有仇恨,没有恶鬼,也没有童磨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只有月光,夜风,和一个男人低沉到让她心颤的声音。
——“相信我,能创造一个……你可以真正放声大笑,也可以放声大哭的未来。”
那个混蛋、笨蛋、不折不扣的贪心鬼!
他凭什么?
凭什么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许下那么不负责任的诺言?
可是……心脏深处那座由仇恨砌成的冰山,为何真的融化了一角?
甚至……在那句荒唐的“我全都要”之后,涌起的竟不是愤怒,而是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安心?
疯了。
自己一定是疯了。
“咳咳!”
晓月桐一声重咳,强行夺回了话题的主导权。
他看着一脸无奈的宇髄天元,决定不再被动。
昨夜的宣言,不是一句空话。
那么,就从现在开始证明。
他没有再去看宇髄天元,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蝴蝶忍,眼神真诚而专注。
“忍。”
仅仅一个称呼,就让蝴蝶忍的身体绷紧了。
“昨天钢铁冢先生给了我一些星陨铁的碎料。”晓月桐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囊,轻轻推到蝴蝶忍的面前,“他说,这种矿石蕴含着太阳的能量,或许……能帮你找到那把杀死‘他’的钥匙。”
他没有明说“他”是谁,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这不是一份普通的礼物。
这是他将她的仇恨,纳入自己未来的证明。
蝴蝶忍的呼吸一滞。她看着那个锦囊,又抬头看向晓月桐那双坦荡的金瞳,脸上的红晕更深,但周身那股紧绷的尖锐,却肉眼可见地软化了下来。
“……算你识相。”
她低声嘟囔了一句,伸手,将那份沉甸甸的希望收进了怀里。嘴角的弧度,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上扬。
接着,晓月桐又看向还在和米饭斗争的甘露寺蜜璃。
“蜜璃。”
“唔?”甘露寺蜜璃含糊地应了一声。
“回去之后,我需要你的力量。”
“唔唔!你说!”她用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日之呼吸的‘韵律’,对肉体的要求是所有呼吸法之最。”晓月桐的表情严肃起来,“没有足够强韧的身体,强行模仿就是自杀。而在‘构筑肉体’这一点上,你是鬼杀队,不,是这个世界最强的专家。”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的计划,需要一支能承受太阳力量的队伍。而你,蜜璃,是我这个计划里,无可替代的基石。”
被委以重任的甘влe寺蜜璃,眼睛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芒。
她用力将嘴里的饭咽下,挺直了小小的胸膛,脸上写满了“交给我吧”的万丈豪情!
“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让大家的肌肉,都变得像钢铁一样梆梆硬!”
看着气氛从修罗场转为热血的誓师大会,晓月桐暗自松了口气。
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宇髄天元,默默端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
这家伙……
不是在化解尴尬。
他是在用行动,将昨夜那句霸道的宣言,化作两份无法拒绝的责任与羁绊,牢牢地捆在了所有人的未来之上。
华丽。
这手段,简直华丽到了极致!
……
早餐风波过后,一行人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刀匠村。
临行前,一道身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钢铁冢,依旧戴着那副火男面具,肩上扛着那柄骇人的巨锤,仿佛一尊愤怒的山神。
“晓月·桐!”
他嘶哑地咆哮。
“干嘛?”宇髄天元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钢铁冢完全无视了他,熔岩般的目光穿透面具,死死钉在晓月桐身上。
一个沉重的布包被他扔了过来。
晓月桐伸手接住,手腕一沉。
“这是什么?”
“保养刀具的东西!”钢铁冢的声音里充满了威胁,“星陨铁是神物!凡铁磨石只会损伤它!这里面是用星陨铁粉末混合火山油调制的‘星屑膏’!每次战斗后,用它擦拭刀身!敢弄坏老子的杰作,我就拆了你的骨头!”
他顿了顿,又扔过来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
“还有这个!‘镇’与‘破’的连接机括!你的刀和枪,可以组合成一柄薙刀!怎么用,自己研究!”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此生最重要的嘱托,扛起巨锤,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锻刀小屋走去。
风中,传来他最后的咆哮。
“记住你的承诺!”
“斩断那个鬼王!”
宇髄天元看着他的背影,啧啧称奇:“刀痴啊……不过,刀枪组合?这也太华丽了!快试试!”
晓月桐打开木盒,里面是几枚结构精密的金属零件。
他只研究了片刻,便找到了窍门,将“镇”的刀柄末端与“破”的长枪尾端对接。
机括咬合,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嗡——!
一柄造型奇异、兼具刀的厚重与枪的锋锐的长柄武器,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刀是“镇”,枪是“破”。
镇岳之势,破军之锋,在这一刻完美交融。
“好、好帅……”甘露寺蜜璃的眼睛里已经开始闪烁着星星。
蝴蝶忍也看得有些出神。
这柄武器上流淌着的,是一种纯粹为了“毁灭”与“守护”而生的、矛盾而又和谐的惊人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