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数日后,春桃拿着一本册子过来,小脸皱成一团:“娘娘,这个月的份例发下来了,奴婢算了算,若按往常开销。
给下人的赏钱怕是要比上个月减两成。那些个眼皮子浅的,怕又要嚼舌根。”
蔺景然眼皮都没抬:“减就减呗,嚼舌根能当饭吃?省下的银子,去买些厚实耐磨的棉布,不拘颜色,结实就行。
让针线房赶工,给咱们宫里当差的,还有宫门口那几个轮值辛苦的小黄门,一人做两身结实的新秋衣。
再买些解暑的药材,熬成大锅茶,每日在宫墙根阴凉处摆上,过路的宫人都能喝一碗。”
春桃眼睛一亮:“娘娘高明!新衣裳穿着体面又实用,比几个铜板的赏钱实在多了。这凉茶一摆,人情也做了,名声也好了!奴婢这就去办!”
她的小算盘立刻噼里啪啦响起来,盘算着怎么用最少的钱办最漂亮的事。
蔺景然摆摆手,看着窗外湛蓝的天,悠悠叹道:“唉,这宫里的天,四四方方的,看久了也腻味。阿瑞今日在学塾可好?”
“回娘娘,小殿下一早就去了,精神头足着呢。有谢家小公子和陆家小公子作伴,还有傅……呃,傅侍卫看着,您就放心吧。”
蔺景然坐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学塾好啊……阿瑞上学,倒是本宫清闲。我整日闷在这四方宫墙里,骨头都要锈了。
春桃,挽风。去,把上次景辞送进来的那套男子衣袍找出来。趁着日头正好,咱们也出去透透气。”
挽风高兴道:“娘娘要出宫玩?穿男装?这个好!奴婢给您当护卫!”
春桃有些迟疑:“娘娘,这……万一被认出来,或是冲撞了……”
“怕什么?我扮作个寻常富家公子便是,咱们去西市逛逛,听说新来了个胡商,卖些稀奇玩意儿。顺便……去趟闲王府,看看闲王妃。”
蔺景然换装的速度极快。不多时,一位“小公子”便出现在铜镜前。
春桃沉稳地替她束好发,戴上同色的方巾,若不细看,倒真像个俊俏非常的少年郎。
挽风惊讶:“娘娘……哦不,公子,您这模样,怕是比蔺景辞大人还招姑娘喜欢呢!”
主仆三人一路顺畅地来到了靠近西华门的一处僻静宫墙下。
眼看宫门在望,蔺景然心情大好,脚步都轻快起来。
然而,拐个弯就撞见郗砚凛。
蔺景然脚步一顿,心头咯噔一下。挽风更是瞬间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就想挡在蔺景然身前,被蔺景然用扇子轻轻一挡。
郗砚凛看着这主仆三人,尤其在那位“小公子”过分精致的脸上停留一瞬,剑眉微挑,眸底掠过一丝了然和……兴味。
“何人在此?见了陛下还不行礼!”
蔺景然心非但没有惊慌下跪,反而上前一步,学着男子模样,不甚标准却也潇洒地抱拳躬身。
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带着少年人的清亮:“草民……呃,小民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挽风也赶紧跟着躬身,学着喊:“参见陛下!”
张德海垂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
就在蔺景然以为要被戳穿时,郗砚凛很配合地演戏:
“免礼。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蔺景然,“回陛下,小民林然,是闲王府新来的清客。奉闲王妃之命,入宫给颖妃娘娘送些江南新到的时鲜果子。正要回府复命。能在此得见天颜,实乃三生有幸……”
她搜肠刮肚地把能想到的彩虹屁一股脑儿倒出来,活脱脱一个见到皇帝激动不已的少年书生。
这一通马屁拍得行云流水,情感充沛。
郗砚凛轻咳:“既是给闲王府办事,便早些去吧。宫中重地,莫要随意走动。”
“是是是!谢陛下教诲!小民谨记!小民告退!”
蔺景然赶紧拉着挽风,躬身低头,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小碎步倒退着离开。
直到转过回廊,才敢直起腰,长长舒了一口气,拍拍胸口。
挽风也心有余悸:“吓死奴婢了!娘娘,您刚才那通夸,奴婢听着都脸红!”
蔺景然用扇子敲了下她:“这叫急智!懂不懂?快走快走,趁他还没改主意!”
主仆三人人加快脚步,溜之大吉。
回廊这边,郗砚凛看着那男装蔺景然,林然消失的方向,笑着摇了摇头。
……
蔺景然顺利出了宫门仿佛飞出笼子的鸟儿,脚步都轻快雀跃起来。
她先去西市逛了一圈,在胡商摊前买了些新奇的香料和小玩意儿,又给阿瑞挑了个精巧的鲁班锁。
挽风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小厮,警惕地留意着四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主仆二人便往闲王府而去。
闲王府邸,亭台水榭,花木扶疏,自有一番不同于皇宫的闲适雅致。
闲王妃江知遥见通报说有位“林公子”来访,看到蔺景然含笑走进来,抿唇一笑。
“林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江知遥配合地福了福身,眼中满是促狭的笑意。
“知遥莫要取笑我了。在宫里闷得慌,借你这宝地透透气。闲王爷呢?”
“被陛下抓了壮丁,在书房里‘头疼’兵部条陈呢。正好新得了些雨前龙井,颖妃娘娘尝尝。”
蔺景然与江知遥闲话家常。
“你是不知道,阿瑞如今在学塾,整天念叨着闲皇叔,说皇叔讲的故事比太傅的有趣多了。”蔺景然笑道。
江知遥温柔道:“王爷就爱逗孩子。前几日还说要教阿瑞凫水,被我拦下了,说他自个儿都是个半吊子,别把孩子带沟里去。”
两人相视而笑。
一个时辰后,蔺景然回明曦宫时,郗砚凛在水榭中纳凉喝茶。
“爱妃今日出宫散心,想必神清气爽。这荷花酥,味道如何?”
蔺景然心头一跳,随即落落大方地回道:“回陛下,闲王妃手艺精巧,荷花酥清香酥脆,甚是可口。
臣妾观陛下气色,较在宫…呃…在宫苑中偶遇时,似更添几分威仪神采,想是心系万民,自有天佑,宵小魍魉定不敢近身!”
她这一通彩虹屁行云流水,情真意切,眼神装作崇拜地望着郗砚凛。
郗砚凛定定地看着蔺景然,她那双桃花眼在夕阳余晖下流光溢彩,带着点狡黠,又带着点故作镇定的坦然。
半晌,他低笑:“爱妃的口才,倒是愈发进益了。”
蔺景然安静地剥着一颗荔枝,郗砚凛放下茶盏:“朕记得,爱妃的胞弟景辞,如今在大理寺当差?”
“回陛下,是。景辞蒙陛下恩典,忝居大理寺卿之位,夙夜匪懈,唯恐有负圣恩。”
“嗯。江南水患,灾情如火。朕命他协理查勘一些关联事宜。他…行事还算得力。”
她笑道:“陛下过誉了。景辞能为陛下分忧,是蔺家的福分。他性子虽跳脱些,但于公务上,心思还算缜密,也知轻重。陛下但有差遣,他必当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爱妃有心了。这数日,折子看得多了,字迹在眼前都有些发花。”
蔺景然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郗砚凛缓缓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
张德海见状,无声地挥了挥手,带着春桃、挽风等侍从悄然退至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