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风波渐息,赐婚旨意已下,前朝总算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连着处理了多日积压政务的郗砚凛,难得决定休沐一日,松快松快筋骨。
这日天公作美,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正是跑马游猎的好天气。
郗砚凛一早便传下口谕,摆驾西苑马场,并点了皇后、太子、五皇子阿瑞以及颖妃蔺景然伴驾。
这名单颇有意思,帝后同行是正经,带上太子是培养继承人。
带上阿瑞和蔺景然,则明显带了些私心的亲近与休闲意味。
消息传到各宫,自然是引得一番暗地里羡慕嫉妒。但如今明曦宫圣眷正浓,又有谁敢多言?
凤栖宫内,皇后与淑太妃说着话。十二公主郗瑶的婚事既定,许多具体事宜便需开始筹备。
淑太妃虽是养母,但对此事十分上心,今日特意来与皇后商量公主府规制、嫁妆单子等事宜。
“瑶儿那孩子,性子跳脱,还得皇后娘娘多费心帮着掌掌眼。”
淑太妃深知皇后处事公允,且由中宫出面操办,对十二公主而言是极大的体面。
皇后含笑应道:“太妃放心,十二公主是父皇幼女,金枝玉叶,婚事断不会委屈了她。内务府拟的章程本宫看过了,大体是照着旧例,又添了几分时新的花样。待会儿让她们拿来,太妃也瞧瞧,若有不合意的,咱们再斟酌。”
两人正细细商议着,宫人便来报陛下要携众人去西苑的消息。
皇后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对淑太妃道:“陛下近日劳顿,难得松快一日。太妃若无急事,不妨也同去散散?十二公主的婚事,晚些再议也不迟。”
淑太妃连忙摆手笑道:“老了老了,可不比年轻人爱动。还是娘娘去吧,正好也松快松快。我回去也想想还有何要添补的。”
她自是识趣,怎会去打扰帝后及那两位正得宠的妃嫔皇子?
皇后也不多劝,起身更衣,准备伴驾。
另一边,明曦宫内,阿瑞一听要去西苑跑马,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嚷嚷着要穿那套新做的红色小骑装,还要带上他的小马鞭。
蔺景然也换了身便于骑射的湖蓝色胡服,更显身段窈窕,英姿飒爽。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宫门,往西苑而去。
西苑并非皇家猎场,而是宫苑附近一处依山傍水、景色秀丽的皇家园林,内设跑马场、球场、亭台楼阁,是皇室成员平日休闲游乐之所。
到了马场,早有侍卫太监将一切准备妥当。骏马鞍鞯鲜明,场地开阔平整。
郗砚凛今日心情甚好,换了一身玄色绣金龙的骑装,更显身姿挺拔,威严中透出几分潇洒。
他率先挑了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翻身而上,动作矫健利落。太子郗承煜也像模像样地骑上了一匹温顺的小马,紧随父皇之后。
皇后则与蔺景然一同上了观景台,那里早已设下座椅桌案,摆上茶点瓜果。
皇后今日穿着较为轻便的宫装,并无下场骑马的打算,只预备在此欣赏风景,闲话家常。
阿瑞人小,自然不能独自骑马,便被专门的侍卫抱着一匹格外温驯矮小的小马驹,由侍卫牵着缰绳,在场边慢悠悠地溜达。
即便如此,他也兴奋得小脸通红,不停挥舞着手里的小马鞭,嘴里喊着:“驾!驾!”
郗砚凛策马跑了几圈,活动开筋骨,便放缓了速度,来到观景台下,对着上面的蔺景然扬声道:“颖妃,既来了马场,枯坐无趣,不如下场跑两圈?”
蔺景然闻言,嫣然一笑,也不推辞,起身利落地走下观景台。早有宫人将她惯常骑乘的一匹雪白骏马牵来。
她接过缰绳,脚踏马镫,一个轻盈的翻身便稳稳坐在了马背上,动作流畅优美,引得众人暗暗喝彩。
“臣妾便陪陛下跑上几圈。”
她挽着缰绳,笑容明艳,秋日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一层金边。
郗砚凛唇角微扬。说罢,一夹马腹,便率先冲了出去。蔺景然轻笑一声,催马紧随其后。
两匹骏马,一黑一白,在场中并肩奔驰起来。秋风拂面,衣袂翻飞,帝妃二人时而并辔而行,时而策马争先,身影矫健,成为马场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皇后在观景台上看着,唇边含着温婉的笑意,轻轻颔首。
阿瑞看着父皇母妃跑得飞快,羡慕得不得了。太子则安静地骑着自己的小马,目光追随着父皇的身影,眼神专注,似在默默学习骑术要领。
“哎呀!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这等热闹,怎能少了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闲王侧妃齐云舒,穿着一身火红色的利落骑装,骑着一匹枣红马,带着几个侍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齐云舒长发高束,更显英气勃勃,活力四射。她径直策马跑到观景台下,利落地翻身下马,向皇后和刚刚跑完一圈回来的皇帝、颖妃行礼,笑容灿烂得像秋日的太阳。
“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给颖妃娘娘请安!我在府里闷得发慌,听说有人在此跑马,便厚着脸皮跑来凑个热闹,皇上皇嫂不会怪罪吧?”
郗砚凛对她这跳脱性子早已习惯,只淡淡道:“既来了,便好好骑你的马。”
皇后也笑道:“云舒这身打扮倒是精神,快来坐。”
齐云舒摆摆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马场。“坐什么呀,当然是下来跑才痛快!皇兄,臣妾可否讨个彩头,跟颖妃娘娘赛上一场?”
蔺景然莞尔,正要答话,场外又传来一个略显无奈的声音:“云舒!你且慢些!等等本王!”
闲王郗砚策骑着一匹马,慢悠悠地晃了进来。
郗砚策先是向帝后行了礼,然后便嗔怪地瞪了齐云舒一眼:“说了让你慢点骑,仔细摔着!这才几个月的身子,怎么就敢这般胡闹!”
原来齐云舒也已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只是她素来身体强健,性子又野,全然不似江知遥当初那般小心翼翼。
齐云舒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哎呀王爷!你也太小心了!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还不知道吗?稳当着呢!整日闷在府里,才是要憋出病来!”
“好王爷,我就跑一小圈,就一小圈!保证慢慢的!你看皇上和颖妃娘娘跑得多畅快,你就让我松快松快嘛~回头我给你绣个新香囊!绣……绣两只鸳鸯!”
齐云舒眨着眼,开始利诱。
郗砚策对自己这位侧妃是真没办法。打不得骂不得,被她缠得无法,又见帝后皆在,场地也平坦,只得无奈地挥挥手。
“罢了罢了!就一圈!慢着点!洪劭,你给我紧跟着云舒!”
齐云舒笑逐颜开,像只得了自由的雀儿,翻身上马,对蔺景然道:“娘娘,咱们就来比比谁先到那边插着黄旗的土坡如何?”
蔺景然也被她这活力感染,笑道:“好。”
两位女子便策马而出,虽不如男子竞速那般激烈,但也英姿飒爽,别有一番风情。
郗砚策紧张地盯着自家侧妃的背影,嘴里不住地念叨:“慢点……哎哟,拐弯了拐弯了!小心……”
皇后在观景台上看得直笑:“闲王真是把云舒放在心尖上疼。”
郗砚凛瞥了一眼自家弟弟那没出息的样子,轻哼一声,倒是没说什么。
不久,德妃、贤妃以及其他几位位份较高、性子也相对活泼些的妃嫔,如吕充媛、樊才人等,闻讯后也陆续乘车来了西苑。
她们自然不敢像齐云舒那般下场跑马,多是上了观景台,陪着皇后说话,赏景,看热闹。
观景台上钗环叮咚,笑语盈盈;马场里骏马奔驰,身影矫健。
阿瑞被侍卫牵着溜达了好几圈,过了瘾,便被抱了下来,跑到观景台上找吃的。
他走到皇后身边,拿起一块精巧的荷花酥,咬了一口,眼睛眯成了缝:“皇娘娘宫里的点心最好吃!”
皇后被他逗乐,拿帕子替他擦掉嘴角的碎屑:“臭小子,慢点吃,喝口酪浆。”
太子也下了马,坐在一旁安静地喝茶,看着下面马场上父皇矫健的身影和颖妃娘娘利落的身手,眼中带着钦佩。
郗砚凛跑得尽兴,回到观景台下,神清气爽。
蔺景然和齐云舒也先后回来,两人额间都带着薄汗,脸颊红润,相视一笑。
宫人奉上温水和帕子。郗砚策赶紧上前扶住齐云舒,絮絮叨叨:“说了慢点慢点,看这一头汗,着了风可怎么好……”
齐云舒冲他扮个鬼脸,也没推开他。
郗砚凛擦着汗,看着蔺景然因运动而更显明艳动人的脸上,心情极好。
“张德海,去将朕那匹新得的好马牵来,给颖妃试试脚力。”
众人闻言,皆是一静。那匹马是前不久西域进贡的宝马,通体雪白,神骏异常。
陛下自己都十分喜爱,平日轻易不让人碰,今日竟要赐给颖妃骑乘?这恩宠……
蔺景然也有些意外,忙道:“陛下,此马神骏,臣妾恐难以驾驭……”
“无妨,此马性子温顺,只是速度快些。朕看着,你骑术精进,正好相配。”
皇后笑着打圆场:“陛下赏赐,颖妃便谢恩吧。正好也让姐妹们开开眼。”
蔺景然只得谢恩。那匹照夜玉狮子被牵来,果然神采飞扬,顾盼生威。
她小心翼翼地上马,那马儿似乎颇通人性,并未躁动,只打了个响鼻。郗砚凛自己也换了一匹马,道:“朕陪你溜溜。”
两人便又并肩在场中慢跑起来。
皇帝亲自相陪试驾宝马,这待遇,更是让观景台上诸人心情复杂,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但更多的是敬畏。
阿瑞看着父皇母妃骑着漂亮的白马,羡慕地咂咂嘴,扭头对太子说:“太子二哥,以后我也要骑那样的大白马!”
太子认真点头:“嗯,等你再长大些,好好练习骑射。”
日头渐渐西斜,秋日的暖阳将马场染上一层金色。众人也都玩得尽了兴。
郗砚凛下令在西苑的轩中设下小宴,款待众人。宴席虽不似宫中大宴奢华,但胜在轻松自在。
秋风送爽,远处湖光山色尽收眼底,倒是别有一番意趣。直至暮色四合,众人才尽兴而归。
回宫的马车上,阿瑞早已玩累,靠在蔺景然怀里睡得香甜。蔺景然轻轻抚着儿子的背,看着窗外掠过的京城万家灯火,心中一片宁静。
车驾缓缓驶入宫门,将秋日的欢愉与放松,重新关在了这重重宫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