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未等郗砚凛回答,又迷上了他闲皇叔刚命小厮送来的新益智玩具。自个儿玩去了。
郗砚凛继续勤勤恳恳加班批奏折。蔺景然瞧着郗砚凛批阅奏折时那副不苟言笑的侧脸,忽然起了玩心。她踱步过去,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郗砚凛未抬头,只从喉间嗯?了一声,示意她说话。
蔺景然学着他平日训诫臣子时的腔调,板着脸道:“爱妃近日,颇为清闲。”
郗砚凛笔尖一顿,蹙眉斜她一眼。
蔺景然继续一本正经道:“朕观你,甚是无状。”
郗砚凛放下朱笔,往后靠了靠:“朕何时说过此话?”
“陛下日日将‘成何体统’挂在嘴边。”蔺景然狡黠地眨眨眼,“臣妾不过活学活用。”
郗砚凛哼笑一声,不再理她,重新拿起奏折。蔺景然不罢休。她凑近些,歪着头看他:“陛下方才说什么?风太大,臣妾没听清。”
郗砚凛不接话。
蔺景然又自顾自道:“陛下莫非是夸臣妾今日发髻梳得好看?”
郗砚凛依旧不答,继续批折子,嘴角却浅浅弯了一下。
蔺景然见他不为所动,瞥了一眼他铺在案上的宣纸和笔墨,心念一转。她悄悄挪到书案另一侧,拿起一支笔,蘸了墨,开始努力模仿郗砚凛那手凌厉劲瘦的字迹。
她写得极为认真,偶尔还对照一下他批阅过的奏折。片刻后,她拿起一张墨迹未干的纸条,吹了吹,递到郗砚凛眼前。
那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准颖妃明日出宫一日。”那字迹乍看有几分形似,细看却软趴趴的,透着一股故作严肃的滑稽。
郗砚凛扫了一眼,抬手便将那纸条揉成一团,丢在一旁:“胡闹。”
蔺景然也不恼,笑嘻嘻地看他。郗砚凛今儿似乎诗兴偶发,提笔在纸笺上迅速写了几行诗,刚放下笔,似乎尚在斟酌。
蔺景然眼疾手快,趁其不备,一把将那诗稿抽走藏到身后。
郗砚凛皱眉看她:“乖乖的,闹得我头疼,拿来。”
蔺景然背着手,摇头晃脑:“陛下方才丢了臣妾的墨宝,臣妾自然要扣下陛下的佳作抵债。”
郗砚凛伸手要把诗抢回来,蔺景然灵活地转了个圈躲开。两人一个追一个躲,在书案旁绕了两圈。
蔺景然眼看郗砚凛似乎真要恼了,蔺景然才噗嗤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抽出那张诗稿,双手奉上:“陛下息怒,完璧归赵。”
郗砚凛接过诗稿,瞪她一眼,见诗稿边缘多了一行小字点评:“平平无奇。”
那字迹明显是蔺景然的。
他气笑了,指着那四字点评:“你倒是点评得干脆。”
蔺景然凑过去看他的诗,念了出来:“‘檐外风拂竹,墨干棋未终’……陛下,您这诗听着像是困了想歇息又不好意思说。”
郗砚凛捏捏她的脸:“……朕看你是皮痒了。”
蔺景然浑不在意:“臣妾对个下联。‘檐外风拂竹,锅里肉已糊’!陛下觉着如何?是不是特别接地气?”
郗砚凛被她这离谱的下联噎得一时无言,半晌才道:“胡闹,不堪入耳。”
蔺景然自己先笑得弯下腰。郗砚凛看着她笑得毫无形象的样子,那点无奈也散了,竟也跟着低笑了一声。
笑闹间,蔺景然指尖不小心沾了点墨,她顺势一弹,一小点墨汁精准地落在郗砚凛高挺的鼻尖上。
蔺景然暗道:不好。郗砚凛抬手摸了摸鼻尖,看到指腹上的墨迹,脸色沉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蔺景然。
蔺景然敛容垂首,做出乖巧状:“陛下,臣妾……臣妾不是故意的。”
她蹭上前,抽出帕子,小心翼翼地去擦他鼻尖上的墨点,“陛下龙章凤姿,这点墨迹,犹如……犹如锦上添花!”
郗砚凛偏头躲开她的手,叹息一声,深呼吸一下,然后冷声道:“一边去。”
蔺景然心知这下闹过头了,赶紧顺毛。她不再嬉笑,安安静静地站到一旁,拿起一本……倒持的书,假模假样地翻看。
然后她蹙着眉,用一种极其虚心的语气请教:“陛下,臣妾愚钝,此书所言‘上下颠倒方可窥其真意’,不知是何深奥道理?还请陛下为臣妾解惑。”
郗砚凛瞥了一眼她手里拿倒的书,封面上《女诫》两个大字倒立着。他懒得拆穿她这拙劣的哄人把戏,只哼了一声,不理她。
蔺景然放下书,又磨蹭到他身边,小声说:“陛下,臣妾知错了。”
见他还是不理,她想了想,忽然计上心头。她快步走到一旁小几,铺纸研墨,模仿着某种激动倾慕的口吻,迅速写了几行字,然后折好,双手递给郗砚凛,一本正经道:“陛下,此乃宫外紧急递入,言明须陛下亲启。”
郗砚凛狐疑地接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凛郎亲鉴:一别经年,思君如潮,夜不能寐。忆往昔花前月下,恨不能立时飞入宫阙,常伴君侧……落款:倾慕汝之故人。”
那肉麻兮兮的词句,看得郗砚凛眉头紧锁。他再细看笔迹,虽刻意变化,却难掩蔺景然字迹的秀逸本色。
他气鼓鼓地看向一旁正努力憋笑、肩膀微颤的蔺景然。
蔺景然见他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如何?陛下,这位‘故人’文采可还深情?”
郗砚凛将那信纸慢慢揉成一团,板着脸瞪她一眼:“蔺、景、然。”
蔺景然见他连名带姓叫她,知他是真有些恼了,立见好就收。
她敛了笑容,乖乖走到他身边,拿起墨锭,低眉顺眼道:“臣妾知错,臣妾这就为陛下好好磨墨,将功折罪。”
她果真安静下来,垂眸研墨,动作轻柔专注。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温顺。
郗砚凛看了她片刻,胸中那点愠怒也不知不觉散了。他重新拿起朱笔,蘸了她磨好的墨,继续批阅奏章。
偶尔,郗砚凛会开口报出几个地名或官员名字,蔺景然便从一旁的书架上熟练地找出对应的舆图或官员履历册子,摊开在他手边。
批完最后一本奏折,郗砚凛搁下笔,揉了揉手腕。蔺景然适时递上一杯温茶。
郗砚凛接过,喝了一口,目光落在她脸上,忽然道:“明日朕要去西苑巡营。”
蔺景然点头:“陛下辛苦。”
“阿瑞近日课业略有进益,却也不可松懈。你多看顾些。”
“臣妾明白。”
郗砚凛又沉默片刻,才似不经意道:“朕不在宫中,安分些。”
蔺景然眉眼弯弯,乖巧应道:“臣妾定然谨守宫规,绝不惹是生非。”
郗砚凛岂会不知她这保证有几分可信度,却也懒得再戳穿她。
与此同时,揽月宫偏殿内,新晋的柳御女正对镜练习神情。智妃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拨着茶沫。
“哀愁过甚,便显小家子气。”智妃淡淡道,“陛下不喜怨妇。”
柳御女忙调整表情,努力想做出几分坚韧却又不失柔弱的模样。
智妃瞧了一眼,还算满意:“明日陛下离宫,正是机会。本宫会安排你去御花园东北角的梅林,那边清静。届时该说什么,可记住了?”
柳御女紧张地点头:“臣妾记住了。便说……便说见梅思人,感怀自身,但绝无怨怼,只愿静静思念,遥祝安好。”
智妃颔首:“分寸拿捏好。若能引得陛下几分垂怜,日后自有你的好处。”
“是,谢智妃娘娘栽培。”柳御女躬身,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野心。
而凤栖宫内,皇后正听扶月回禀各宫用度事宜。听到揽月宫近日支取了不少名贵香料和衣料,份例远超柳御女该有之数时,皇后只是轻轻挑眉。
“智妃倒是舍得下本钱。由着她去。只是盯着些,别闹出太过格的事。”
“是。”
皇后又拿起另一本册子,上面记着各位皇子的功课考评。看到阿瑞先生批注的“天资聪颖,然心性跳脱,需加引导”时,她笑了笑:“阿瑞虽然小,活泼些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