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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银钱困境

那三长两短、带着特定节奏的叩门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林晚夕死寂的心湖中激起惊涛骇浪!她猛地从冰冷的地面上弹起,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巨大的警惕冻结!

灰影?!他(她)怎么敢?!在这个风声鹤唳、她刚刚触怒帝王、云湛命悬一线的时刻!

林晚夕屏住呼吸,如同一只受惊的幼鹿,身体紧绷到了极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未知危险的门板。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她苍白的脸上跳跃,映照出惊疑、恐惧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交织的复杂神情。

门外,死寂无声。仿佛刚才那两下叩击只是她的幻觉。

是试探?是陷阱?还是……真的带来了关乎生死的消息?

时间在极致的紧张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林晚夕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痛楚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她不能开门!萧承烨的警告犹在耳边,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可那个“灰影”,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能给她提供云湛之外消息的存在……

就在她天人交战、神经绷紧到极限时——

嗖!

一道极其轻微的破空之声,几乎贴着门板下方的缝隙响起!

林晚夕瞳孔骤缩,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一仰!

啪嗒。

一个细小的、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投送进来,稳稳地落在了门槛内侧冰冷的地砖上。没有撞击声,只有一声轻如羽毛落地的闷响。

门外,再无声息。那个神秘的“灰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门槛上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冰冷而诡异的存在感。

林晚夕的心跳如同擂鼓,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冲向了四肢百骸,又在瞬间被抽空。她死死盯着那个油纸包,足足过了十几个呼吸,才敢挪动僵硬的身体。她几乎是匍匐着,极其缓慢地、警惕地爬过去,动作轻得如同狸猫。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油纸,她猛地缩回手,又深吸一口气,再次伸过去。油纸包裹得很紧实,入手微沉,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拾起,迅速退回到油灯光晕的边缘,远离门口。

拆开油纸,里面赫然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只有巴掌大小的素白纸条。纸张很普通,是宫中常见的便笺。

林晚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颤抖着手指,一层层将纸条展开。

昏黄的灯光下,一行极其熟悉、却又让她瞬间毛骨悚然的字迹映入眼帘!那字迹是用一种特制的、近乎无色的药水写就,只有在光线或温度下才会显现,此刻在油灯旁,正清晰地浮现出来:

**“柳如雪侍女阿曼朵,南疆蛊女。留意‘月魄流萤’去向。”**

短短一行字,却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林晚夕已然紧绷的神经上!

阿曼朵!柳如雪身边那个总是低眉顺眼、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侍女!她竟然是……南疆蛊女?!

林晚夕的呼吸瞬间停滞!脑海中瞬间闪过麟德殿上献宝时,柳如雪指尖那极其细微的捻过粉末的动作!原来是她!是这个阿曼朵!她们主仆二人,根本就是蛇鼠一窝!柳如雪负责在明处周旋,而真正的蛊毒手段,就掌握在这个看似无害的侍女手中!

灰影的消息,精准地印证了她最深的怀疑和恐惧!柳如雪、慕容华,果然与南疆有勾结!这场刺杀,这诡异的献宝,目标直指云湛,或者……更深!

而“留意‘月魄流萤’去向”……灰影也在关注那件圣蛊精魄!他(她)知道此物被萧承烨收下了?他(她)在提醒自己这东西的危险性?还是……另有所图?

巨大的信息量和背后隐藏的凶险,让林晚夕握着纸条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纸张边缘被她的汗水浸湿。她猛地将纸条凑近油灯的火苗!

嗤——

微弱的火舌瞬间舔舐上素白的纸页,那行冰冷的字迹在火光中扭曲、焦黑,眨眼间便化为了一小撮灰烬,飘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再无痕迹可寻。

证据湮灭,但恐惧和决心却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林晚夕的心底。柳如雪,阿曼朵,月魄流萤……这些名字和物件,如同毒蛇的獠牙,在她眼前清晰地闪烁着寒光。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行动起来!无论是为了云湛,还是为了他们自己!

然而,当破晓的微光艰难地穿透窗棂上糊着的陈旧高丽纸,将清宁宫这间狭小、冰冷的宫室染上一层惨淡的灰白时,林晚夕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寸步难行”。

“林女官……”负责清宁宫日常用度的小宫女春桃,捧着一个瘪瘪的、分量明显不对的粗布袋子,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眼圈泛红,声音带着哭腔,“内……内务府送来的份例……”

林晚夕强压下因一夜未眠和惊惧带来的眩晕感,走到门口接过袋子。入手轻飘飘的,她解开系绳一看,心猛地一沉。

袋子里只有可怜巴巴的一小捧糙米,颜色灰暗,夹杂着不少细碎的砂石和糠壳。米粒间甚至隐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按照宫中最低等的女官份例,每月至少该有精米五斗、白面三斤、各色素菜干果若干,还有定量的灯油、炭火和几两月银。

“就这些?”林晚夕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寒意。她虽不得宠,但份例从未短缺至此!

春桃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内务府的王管事说……说如今各处用度都紧,清宁宫……清宁宫地处偏僻,主子又……又节俭,这些……这些就足够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明显的恐惧。

节俭?林晚夕几乎要冷笑出声。这分明是明目张胆的克扣!是惩罚!是警告!因为她昨夜在麟德殿的“失心疯”,因为她触怒了帝王!萧承烨那句轻飘飘的“受惊过度,神思不属”,就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彻底打入冷宫,连带着她身边的人也跟着遭殃!

一股屈辱和愤怒猛地窜上心头,又被她死死压下。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知道了。”她面无表情地将那袋劣质糙米塞回春桃怀里,“先收起来吧。”

春桃如蒙大赦,抱着袋子慌忙退下。

林晚夕转身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疲惫地闭上眼。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如同两座大山压在她肩上。腹中传来清晰的饥饿感,提醒着她现实的窘迫。

她走到桌边,想倒杯水。拿起那个粗瓷茶壶,入手冰凉,揭开盖子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她想起,连日常供应的、品质最差的茶叶沫子,今日也未见踪影。

寒意,不仅仅是来自深秋的清晨,更是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没有炭火,这冰冷的宫室如何熬过即将到来的严冬?没有灯油,如何熬过漫长的、需要查阅古籍寻求生机的黑夜?没有银钱,寸步难行!她拿什么去打听消息?拿什么去周旋?甚至……拿什么去换取最基本的生存物资?!

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在这个吃人的宫廷里,没有钱,她连一条看门狗都不如!

制香?胭脂?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混乱的脑海。这是她之前绝望中曾一闪而过的模糊想法。父亲留下的南疆手札里,除了记载蛊毒,也记录了不少南疆特有的、具有特殊香气或功效的草木配方!其中不乏一些制香、调脂的方子!那些配方在中原或许罕见,甚至闻所未闻!

宫中女子,无论身份高低,哪个不爱胭脂水粉?哪个不喜熏香缭绕?尤其是那些位份不高、月银有限、却又渴望体面、渴望被贵人看重的低阶宫女和女官们!她们买不起御贡的昂贵香品,但若有物美价廉、又带着异域风情的新奇东西……

林晚夕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如同黑暗中燃起的星火!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芒,艰难地刺破了绝望的阴霾。

这或许是一条路!一条在夹缝中求生、在绝境中开辟财源的路!

然而,想法虽好,现实却骨感得硌人。

原料!她需要原料!那些南疆特有的花草根茎,在深宫之中,去哪里找?她连宫门都难出!难道要凭空变出来?

她再次扑向墙角那个樟木箱,急切地翻找出那几本泛黄的古旧手札。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蛊毒,而是那些夹杂在虫蛇符号和诡异记载之间的、关于香料的片段。

昏黄的油灯下(灯油已所剩无几),她强忍着饥饿和疲惫,逐页翻找,仔细辨认着那些模糊潦草的字迹。

“……‘忘忧草’,生于瘴气边缘,叶如细柳,开淡紫小花,取其花蕊阴干,碾末,其香清冽悠远,有安神定魄之效……”

“……‘赤焰藤’汁液,色如琥珀,味辛,微量兑入脂膏,可令双颊生霞,色久不褪……”

“……‘凝露兰’,夜半开花,取其晨露调和沉香屑,熏之,异香清冷,醒神明目……”

一条条零散、残缺的记录被她艰难地拼凑出来。这些香料的名字和特性,在中原闻所未闻!若能制成香品或胭脂,必定新奇!

可是……原料呢?忘忧草?赤焰藤?凝露兰?这些名字听着就带着南疆的蛮荒气息,深宫御花园里怎么可能有?

林晚夕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原料,再好的方子也是废纸一张!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不同于春桃的怯懦,这脚步声显得轻快而熟悉。

“晚夕姐!晚夕姐!”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少年人清亮嗓音的呼唤响起。

是小德子!

林晚夕心头一动。小德子是她入宫后认识的为数不多的、能说上几句话的小太监。他年纪不大,机灵油滑,在御花园当差,负责侍弄花草,消息也颇为灵通。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对林晚夕有着一种莫名的亲近和同情,偶尔会偷偷给她带些园子里时令的花果解馋。

她迅速收拾好桌上的手札,塞回樟木箱底,又将箱子推回墙角。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才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果然是穿着靛青色小太监服、一脸机灵相的小德子。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无人,才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干净荷叶包裹着的东西塞到林晚夕手里,压低声音道:“晚夕姐,快拿着!我偷偷给你留的!新鲜的枣子!可甜了!”

荷叶包入手微沉,带着清晨的凉意和一股清甜的果香。林晚夕心中一暖,又泛起一阵酸楚。在这种时候,这点微不足道的善意,显得如此珍贵。

“谢谢你,小德子。”她声音有些沙哑。

小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随即又压低声音,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晚夕姐,你也别太难过!内务府那群狗眼看人低的混账东西!我今早去领扫洒的用具,听他们在嚼舌根,说……说清宁宫的份例是上头特意吩咐‘节俭’的!还说什么……‘不安分’的人就该尝尝苦头!呸!一群捧高踩低的玩意儿!”

果然是萧承烨的意思!林晚夕的心彻底沉入谷底,脸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是低声道:“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小德子缩了缩脖子,又左右看看,才凑得更近,神秘兮兮地说:“晚夕姐,还有个事儿……我今早打扫靠近西六宫那片废园子旁边的夹道,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林晚夕心头一跳。

“柳昭仪身边那个叫阿曼朵的侍女!”小德子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后怕,“鬼鬼祟祟的,手里好像还拿着个什么东西,用黑布包着,钻进了废园子深处!那片地方邪门得很,平时根本没人敢去!她跑那儿干什么去了?我吓得赶紧躲起来了,没敢多看……”

阿曼朵!废园子!黑布包着的东西!

林晚夕的瞳孔猛地一缩!灰影纸条上的警告瞬间在脑海中炸响!南疆蛊女!月魄流萤!

难道……她是在处理什么东西?还是在……进行某种不为人知的仪式?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了上来!柳如雪主仆的动作,比想象中更快!

“小德子!”林晚夕猛地抓住小德子的胳膊,力道之大,让小德子吓了一跳,“你……你常年在御花园,对园子里的花草最熟悉,对不对?”

“啊?是……是啊。”小德子被她严肃的神情弄得有些懵。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些……样子比较奇怪的花草?比如叶子细细的,开淡紫色小花的?或者……藤蔓是红色的,汁液像琥珀的?又或者……只在半夜开花,花上露水很特别的兰花?”林晚夕急切地、语速飞快地将手札上记载的几种关键香料植物的特征描述了一遍,紧张地盯着小德子。

小德子被她问得一愣一愣的,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嘴里念念叨叨:“淡紫色小花……细细的叶子……好像……好像在西边那个最荒的、靠近冷宫墙根的废园子里……叨!就是那儿!去年夏天我追一只野猫进去过,里面杂草长得比人高,阴森森的,好像……好像是有那么几丛紫色的小野花,开在石头缝里,怪好看的,就是味道……有点冲鼻子……”

忘忧草!林晚夕的心脏狂跳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

“那红色的藤呢?琥珀色的汁液?”她追问,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

“红藤……汁液像琥珀……”小德子挠挠头,“这个……好像……好像在暖房后头那片背阴的老梅林下边,缠在枯树根上的?我不太确定……那地方湿漉漉的,都是苔藓,那藤看着就怪瘆人的,我也不敢碰……”

赤焰藤!很可能也是!

“至于半夜开花的兰花……”小德子摇摇头,“这个真没见过了。园子里名贵的兰花都在暖房里,由专门的姑姑看着呢。半夜开花的……没听说过。”

凝露兰暂时无望,但有忘忧草和赤焰藤的线索,已经是天大的惊喜!

“小德子!”林晚夕紧紧抓住他的手,眼神灼灼,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和一丝孤注一掷,“帮帮我!”

小德子被她眼中的光芒和手上传来的冰凉触感弄得有些心慌:“晚……晚夕姐,你要我帮什么?”

“帮我……偷偷采一些你刚才说的那种紫色小花的花蕊!还有……如果有机会,帮我弄一点点那种红藤的汁液!一点点就好!”林晚夕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我……我真的很需要!我会报答你的!用我所有的一切!”

小德子看着林晚夕苍白憔悴却眼神异常坚定的脸,看着她眼中那近乎绝望的恳求,又想起内务府那些人的嘴脸,少年人的血性被激了起来。他一咬牙,用力点了点头:“行!晚夕姐,我帮你!那废园子和老梅林平时鬼都不去,我小心点!你等我消息!”

“千万小心!安全第一!”林晚夕不放心地叮嘱,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沉甸甸的担忧。一旦被发现,小德子会面临什么,她不敢想。

小德子重重点头,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像只灵活的小耗子,一溜烟消失在清晨灰蒙蒙的宫道尽头。

林晚夕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包带着小德子体温的新鲜枣子,冰凉的触感透过荷叶传到手心。

腹中的饥饿感更加强烈地翻涌上来。她颤抖着手,解开荷叶包。里面是七八颗红润饱满的枣子,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她拿起一颗,送到嘴边,小口地咬了下去。甘甜的汁水瞬间在干涩的口腔中弥漫开来,带着生命的滋味。她慢慢地咀嚼着,每一口都异常珍惜。几颗枣子下肚,虽然远不足以果腹,却像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流,让她冰冷僵硬的身体和思维都稍稍活络了一些。

她需要钱。

她需要原料。

她需要知道云湛的情况。

她需要提防柳如雪和阿曼朵的阴谋。

她需要解开同心蛊的死局……

每一条路都布满荆棘,每走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林晚夕将剩下的枣子仔细包好,藏进怀里。她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站起身。油灯的火苗已经极其微弱,光线昏暗得只能勉强视物。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清晨凛冽的寒风灌了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混沌的头脑更加清醒。她望向偏殿的方向,那里依旧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云湛,你一定要撑住!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目光收回,落在自己这间狭小、冰冷、几乎一无所有的宫室。被克扣的份例,劣质的糙米,空空如也的茶壶……生存的困境如此赤裸而残酷地摆在眼前。

制香!胭脂!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有可能在绝境中撕开一条缝隙的路!必须成功!

她需要钱,需要很多钱。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拥有在这深宫泥潭中挣扎求存、甚至绝地反击的资本!

林晚夕的眼神,在寒风中一点点变得锐利而坚定,如同淬火的寒铁。她关紧窗户,将那点微弱的暖意和希望,紧紧锁在这间冰冷的囚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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