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一切,果然如同沈月陶预料的那般发展。
九月二十二日,许州老宅送来了三婶病危、祖宅亟待修缮的急信。
沈府上下因使团将至本就忙碌,此事更是添了几分仓促。略作商议,便迅速定下九月二十五日,由沈月陶与沈月朗姐弟二人一同返回老家处理事宜。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沈月陶还未出手,就在出发前两日,一直闭门思过的花溪姨娘因入秋不慎染了重风寒,竟一病不起。
沈月朗素来孝顺,见此情形忧心如焚,实在放心不下生母,只得向父亲恳求暂留全都照料。
沈知远为免沈月陶独自回乡惹人闲话,又额外指派了平日里还算稳重的李姨娘,以及嫡母周氏身边最得力的钱婆婆一同陪同前往。
九月二十五日清晨,车队如期从东面的韩辉门出城。
刚出城门不久,便遇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原本预计数日后才抵达的大汶使团,竟提前到了!
城门外一时间兵甲林立,旌旗招展,大汶的精锐护卫队肃立道路两侧,将原本通行的人群车马尽数驱赶到道路两旁,清空主道以供使团通过。
沈府的车队也被迫停下,挤在熙攘的人群中等待。
百无聊赖之下,沈月陶轻轻推开车窗一条缝隙,好奇地向外张望。
不知是因使团队伍临时调整,还是被周围嘈杂的人声惊扰,拴在附近的一只猎犬突然狂吠起来,猛地挣脱了束缚,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一侧的人群!
“汪汪汪——!”
那猎犬体型巨大,所过之处人群惊呼尖叫,慌忙避让。混乱之中,不知怎地冲撞了等候车队中拉套的马匹!
那马儿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当下受惊,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前蹄扬起,猛地挣脱了掌控,撂着蹶子朝着与官道相反的野地方向狂奔而去!
“啊——!”
“马惊了!快拦住它!”
“小心啊!那是谁家的马车?”
“天爷哟,可别冲撞了贵人!”
“嘿,这马跑得可真快!”
道路两旁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有惊呼担忧的,有大声抱怨挡了视线的,也有那心大的还在看热闹开玩笑。
城外地域宽广,虽有骚动,但大多数人见马是往空旷处跑,并未冲向使团队伍或人群密集处,初始的惊慌过后,竟也没太多人真正当回事,只当是个意外插曲。
护卫也只是警惕地看着,并未出手阻拦,只要不冲撞使团,他们乐得清闲。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被迫滞留的人群愈发躁动不安,抱怨声、催促声此起彼伏。沈月陶坐在车内,眉头微蹙,忽然脸色有些发白,对同车的钱婆婆说道:“婆婆,外面实在太吵了,闷得慌,我想去前面透透气。”
钱婆婆本欲劝阻,但见沈月陶脸色确实有些发白,想到主母说一路上都要听沈月陶的安排,便也勉强同意,只再三嘱咐车夫莫要离主道太远。
于是,沈府的这辆马车缓缓挪动,沿着之前惊马狂奔的方向驶去,渐渐远离了喧闹的城门区域。
马车越行越远,四周愈发僻静,钱婆婆正觉得不妥,想要开口让车夫返回,却听车夫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婆……婆婆,前面……前面好像有辆马车翻、翻在沟里了!旁边……旁边好像……有死人!”
钱婆婆心头一跳,连忙探头望去,果然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土沟里,侧翻着一辆普通的青篷马车,车轮还在微微转动,车旁隐约伏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
“哎哟!当真死人了!”钱婆婆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缩回头,一把按住正要跟着探头张望的沈月陶,“姑娘!千万别看!晦气!咱们快走,去找人报官就是了!”
她急促地吩咐车夫调头,又对随行的丫鬟石竹喝道:“照顾好小姐!”自己则强作镇定,打算等马车调好头便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
就在马车缓缓转向,钱婆婆的注意力全在外面的惨状和催促车夫上时,沈月陶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血色尽褪。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忍住没有歇斯底里。
【系统好感度增加7%,当前系统好感度40%。】
当她听到系统突然提示时,便想到自己魇住的那段时间莫名增加的7%的好感度。
没有发布任何任务,但是她又拿到了奖励。能联想到的,便只有她的某个“前任”,被“清除”了!
出于好奇,她还是想确认一下,这莫名增加的好感度是不是和刚刚惊走的马是否有关。
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出想去透气的事。
钱婆婆缩在车厢角落,双手合十,嘴唇哆嗦着不停念叨:“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怎么就撞上这种晦气事……真真是吓死个人了……那死人脸白得跟纸一样,哎哟喂……”
她絮絮叨叨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不断刺激着沈月陶本就紧绷的神经。
沈月陶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阵强烈的恶心感伴随着尖锐的头痛袭来。
惨白的和自己相近的脸,不断在眼前闪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全靠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
一旁的侍女石竹见沈月陶脸色越来越难看,身体甚至开始微微发抖,忍不住蹙起眉头,不悦地出声打断了钱婆婆的喋喋不休:“钱婆婆,小姐身子不适,您就少说两句吧,让小姐静一静。”
惊慌失措之下又被小丫鬟驳了面子,钱婆婆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正要开口斥责,目光却不经意再次扫过沈月陶那煞白如纸的脸庞。
电光火石间,那张失去血色的俏脸,竟与她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沟里那具尸首青白的脸孔隐隐重叠起来!
“啊——!”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刺激了所有人。
钱婆婆眼睛猛地向上一翻,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软软地瘫倒下去,嘴角歪斜,竟是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
“婆婆!钱婆婆!”车夫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沈月陶强忍着不适,当机立断,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快!先把钱婆婆送去安济坊救治!你亲自去,务必保住婆婆的性命!然后将此事禀告主家知晓。”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颤抖的声线:“我们回老宅之事已定,行程不能耽误。石竹,你拿着我的对牌,立刻去找附近的里正或者巡城的兵士报官,说明此处发现翻车死人之事,请官府前来处置。”
她扶着剧痛额角,看向车夫:“你将钱婆婆送到后,不必再折返寻我。我就在前面不远处的送别长亭歇息等候。石竹报官之后,直接让后续的车队到长亭与我会合。”
车夫见沈月陶虽面色苍白,但条理清晰,安排得当,如同有了主心骨,连忙应下,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钱婆婆安置好,驾着马车急匆匆往城内的安济坊赶去。
石竹也领命,拿着对牌快步离去。
缓步走向不远处的送别长亭,沈月陶终于不用再压抑自己。
俯下身,对着亭外的荒草丛剧烈地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