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垣及其周边地区,在霍聿枭不惜一切代价的严令下,如同一台精密而狂暴的战争机器,将搜寻的触角伸向了每一个可能的角落。悬赏令的刺激,军队的拉网式排查,以及“暗影”小队不眠不休的暗线追踪,终于在第三天的黄昏,汇聚成了一条关键线索。
一个常年在奉垣城外山林里采药的老药农,战战兢兢地找到当地保安团,提供了一条消息:他在北面野狼峪深处采一味罕见药材时,隐约听到过不同于野兽嘶吼的、类似马达的沉闷声响,还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山坳入口附近,发现了不属于猎人或是采药人的新鲜烟蒂和车辙印。那里荒无人烟,只有一座废弃了十几年的、当年俄国人修建后又匆忙废弃的小型补给站。
消息被火速层层上报,最终摆在了霍聿枭的案头。几乎在同一时间,“暗影”小队通过追踪龟田雄一秘密潜入奉垣的一条隐蔽联络线,也将怀疑目标指向了野狼峪方向。
“野狼峪……俄国旧补给站……”霍聿枭盯着地图上那个被红圈死死钉住的位置,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就是这里!秦穆!”
“到!”
“立刻集合警卫营最精锐的特战连!配备最强火力!‘启明式’、‘雷鸣式’全部带上!侦察兵先行,给我把野狼峪那个山坳里里外外都看清楚!”
“是!”
“命令周边驻军,向野狼峪外围秘密运动,形成包围圈!一只兔子也不准放出去!”
“是!”
一道道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野狼峪。霍聿枭亲自披挂,换上了一身利于山地行动的作战服,外面套着防弹背心,检查着手中的“雷霆式”步枪,眼神冷冽如万年寒冰。
“未央,等我。”他在心中默念,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重量。
夜幕是最好的掩护。特战连在熟悉地形的向导带领下,如同暗夜中的狼群,悄无声息地向野狼峪深处渗透。侦察兵传回的信息确认,山坳入口处有暗哨,废弃补给站主体建筑周围也有巡逻队,防守森严,符合重要目标藏匿点的特征。
霍聿枭趴在冰冷的岩石后,用夜视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那片在黑暗中如同巨兽匍匐的建筑群。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即将揭开谜底、却又害怕看到结果的极致紧张。
“督军,攻击方案已拟定,随时可以行动。”秦穆压低声音汇报。
霍聿枭放下望远镜,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行动!记住,第一目标,找到沈未央,确保他的安全!第二目标,全歼敌人,尤其是龟田雄一,死活不论!”
“明白!”
攻击,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骤然发动!
首先清除外围暗哨,特战队员如同鬼魅般解决了入口处的守卫。随即,数发“雷鸣-1式”迫击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精准地落在了补给站主建筑周围的巡逻队聚集点和小型火力点上!
“轰!轰!轰!”
爆炸的火光瞬间撕裂了黑暗,映照出惊慌失措的敌人身影。
“敌袭——!”凄厉的日语呼喊声刚响起,就被更加狂暴的“启明-1式”轻机枪的扫射声淹没。“哒哒哒哒哒——!”密集的弹雨如同死神的镰刀,将试图组织抵抗的敌人成片扫倒。
霍聿枭一马当先,亲自带着一支尖刀班,如同利刃般直插补给站主建筑!他手中的“雷霆式”步枪点射精准,每一个短点射都必然有一个敌人倒下。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更快!未央就在里面!
建筑内的抵抗比预想的还要顽强,龟田带来的都是精锐的死士。走廊、房间,到处都在爆发激烈的近距离枪战。手榴弹的爆炸声,子弹打在墙壁上溅起的砖石碎屑,受伤者的惨嚎,交织成一曲血腥的交响乐。
霍聿枭不顾一切地向前冲,秦穆和几名卫士拼命护在他左右,用身体为他阻挡可能射来的流弹。他们一层层清理,一个个房间搜索。
“未央!沈未央!”霍聿枭的声音在枪声间隙嘶吼着,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
终于,在通往地下室的一处狭窄楼梯口,他们遭遇了最顽强的阻击。敌人利用地形,用一挺轻机枪封锁了通道。
“手雷!”霍聿枭红着眼睛吼道。
两枚手雷扔过去,爆炸过后,机枪哑火。霍聿枭如同猎豹般窜出,手中的步枪将残存的敌人全部清除。
他几乎是撞开了那扇通往地下室的、沉重锈蚀的铁门。
地下室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霍聿枭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急速扫过。角落里,一个蜷缩的、遍体鳞伤的身影,如同被丢弃的破败玩偶,安静地躺在冰冷的、沾满暗红污渍的水泥地上。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霍聿枭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踉跄着扑了过去,膝盖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却浑然不觉。
地上的人,是他放在心尖上,那个总是冷静睿智、笑容温润的沈未央吗?
原本整洁的工装早已破碎不堪,被暗红色的血污浸透,紧紧黏在皮开肉绽的躯体上。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烫伤和淤青,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地方。脸颊高高肿起,嘴角破裂,干涸的血迹凝固在苍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他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离去。
霍聿枭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竟不敢落下,生怕轻轻一触,就会让这具饱受摧残的身体彻底碎裂。
这个在枪林弹雨中眉头都不皱一下,面对千军万马也敢亮剑的铁血督帅,这个背负着家国重任、习惯了流血不流泪的东北硬汉,看着眼前这奄奄一息、为了守护他和奉垣的秘密而受尽非人折磨的爱人,眼眶骤然一热,一层无法抑制的水汽瞬间模糊了他锐利的视线。
他猛地仰起头,喉结剧烈地滚动着,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让那哽咽冲破喉咙。但那泛红的眼眶,那剧烈起伏的胸膛,那紧握到指甲陷进掌心渗出血丝的拳头,无一不在诉说着他内心如同火山喷发、海啸滔天般的剧痛与暴怒。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仿佛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将沈未央轻轻揽入怀中,避开那些狰狞的伤口,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冰凉的躯体。
“未央……”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和脆弱,“我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究是无法控制地挣脱了束缚,从他通红的眼角滑落,滴在沈未央沾染血污的额发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怀中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艰难地掀起一条细缝,露出了其后那双虽然涣散、却依旧清澈的眸子。
沈未央的视线模糊地聚焦在霍聿枭写满了痛楚与担忧的脸上,他似乎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因为牵动了嘴角的伤口而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气。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
“聿枭…………
别哭……
我……没……说……”
话音未落,那勉强维持的意识终于彻底涣散,头一歪,彻底昏迷在霍聿枭的怀中。
霍聿枭紧紧抱住他,将脸埋在他颈侧,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的脉搏,如同拥抱着失而复得的全世界,又如同置身于无边地狱。
他抬起头,眼中的水汽已被滔天的杀意取代,那血色弥漫的瞳孔,如同地狱深渊。
“龟田……雄一!”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恨意,“我霍聿枭对天发誓,不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我誓不为人!”
“医护兵!!”他猛地回头,对着通道声嘶力竭地怒吼,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震动了整个地下室。
外面的枪声渐渐稀疏,战斗接近尾声。但属于霍聿枭的战争,因为怀中人的重伤,才刚刚进入最残酷的阶段。
血色残阳,终究照进了这阴暗的囚牢,映照着铁骨之下的,那一抹刻骨铭心的柔情与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