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那场惊天动地的乌龙,虽然让向暖在回去的路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也像一剂强力催化剂,将两人之间那层最后的薄冰彻底融化。
沈时韫抵达梅奥后,尽管有着十二小时的时差和繁忙的研讨日程,但他坚持每天至少和向暖通一次视频电话。这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任务感”的分享,而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甜蜜习惯。
向暖也渐渐摸清了规律。她这边晚上十点,正好是沈时韫那边早上八点,他通常在去会议中心的路上。于是,每晚的这个时间点,成了向暖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
“沈医生,今天有没有被金发碧眼的护士小姐姐搭讪啊?”向暖盘腿坐在床上,一边啃苹果一边对着屏幕挤眉弄眼。
屏幕那端的沈时韫似乎刚晨跑回来,穿着运动服,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他走在异国清晨的街道上,背景是陌生的建筑。听到她的问题,他无奈地瞥了一眼镜头:“没有。只有病例讨论。”
“嘁,没劲。”向暖故意撇撇嘴,眼底却带着笑意,“那你今天要讨论什么?又是哪个倒霉蛋的脑子出了幺蛾子?”
沈时韫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这种“大不敬”的用词,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还真简洁地跟她解释了几句今天要重点研讨的一个罕见神经退行性疾病案例。
向暖其实大半没听懂,但看着他专注讲解时微微发亮的眼睛,就觉得心里满满的。她喜欢看他谈起专业时这种闪闪发光的样子。
“听起来好复杂……”她啃完最后一口苹果,含糊道,“沈医生加油!用你无敌的技术闪瞎那些外国专家的眼!”
沈时韫被她这奇怪的加油方式逗得唇角微弯,刚好走到会议中心门口,他对着镜头低声道:“嗯。我进去了。晚上……你那边早上再联系。”
“知道啦!快去用知识征服世界吧!”向暖挥挥手,挂了视频。
放下手机,她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两圈,嘴角咧到了耳根。这种隔着大洋也能感受到的、平淡却真实的牵挂,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除了固定的视频,沈时韫偶尔也会发来一些随手拍的照片——梅奥气派的医疗大楼、研讨会上激烈的讨论场景、甚至是他公寓楼下那只总蹲在长椅上的肥胖松鼠。
向暖则投桃报李,分享她五公里跑后的大汗淋漓、食堂新出的“黑暗料理”、或者夜空下特别明亮的哨岗之星。
日子在电波的传递中飞快流逝。两周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一大半。
这天晚上,向暖照例在十点拨通了视频。信号接通,屏幕那端的沈时韫却不像往常那样在户外,而是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略显凝重的侧脸。
“怎么了?”向暖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高,“今天研讨会不顺利?”
沈时韫摇了摇头,将摄像头转向桌面上摊开的一份文件:“梅奥这边,看到了我上次处理那个复杂病例的全部资料和手术记录。”
“然后呢?”向暖的心提了一下,难道是挑刺?
“他们给出了很高的评价。”沈时韫的语气听不出太多喜悦,反而带着一丝复杂的沉吟,“并且……再次正式提出了合作邀请。希望我能牵头一个中美联合研究项目,资金和资源都会倾斜。”
他又将摄像头转回自己,看着屏幕里的向暖,目光深沉:“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
向暖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她听懂了这话里的潜台词。上次是永久职位,他拒绝了。但这次是合作研究项目,牵头人……这意味着他需要频繁往返中美两地,甚至可能长期派驻。
她沉默了几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那……你怎么想?”
沈时韫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想透过屏幕看进她心里。
“项目周期初步定是三年。”他缓缓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
三年……向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攥紧了衣角,指甲掐得生疼。
所以……他还是会走?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瞬间泛红的眼眶。原来机场那次只是虚惊一场,真正的考验,在这里等着她。
就在她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你去吧”的时候,沈时韫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我告诉他们,我需要考虑。因为……”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决定,会影响另一个人未来的三年。我需要和她商量。”
向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里那个神色郑重的男人。
他……他说什么?他要和她商量?
沈时韫看着她震惊的样子,眼神柔和下来,语气也放缓了些:“向暖,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巨大的惊喜和感动像潮水般涌来,瞬间冲散了刚才的阴霾。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她赶紧用手背胡乱擦掉,又哭又笑地对着屏幕喊:
“沈时韫!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又要自作主张!”
屏幕那端的沈时韫看着她这副样子,眼底漾开一丝清晰的笑意和心疼。他低声道:“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他学会了。学会了将另一个人,真正纳入自己人生的规划里。
这一夜,两人隔着大洋,讨论了许久关于未来、关于距离、关于各自事业的规划。没有赌气,没有抱怨,只有坦诚的交流和相互的理解。
最终,他们达成了一个初步的共识——接受合作,但尽量将沈时韫在国内的基础研究作为重心,减少长期派驻海外的可能,利用现代通讯技术克服距离。
挂了视频,向暖看着窗外已经泛白的天色,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充满力量。
原来,真正的信任和安全感,不是把他绑在身边,而是知道无论他飞多远,线的这一头,永远牢牢牵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