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时韫一句“有点天赋”夸得晕乎乎的向暖，连续好几天都处于一种脚不沾地的兴奋状态。她甚至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跨专业考研的可能性（虽然很快被那堆天书般的专业课教材劝退），但学习的热情空前高涨，那本彩图解剖学都快被她翻烂了。
她去神经外科“值班”更勤快了，帮忙干活也更起劲，偶尔还能在小刘护士忙不过来时，磕磕巴巴地回答一下家属关于“ct室在哪”、“医保盖章找谁”这类基础问题，俨然一副“编外人员”的架势。
她感觉自己正一点点地、笨拙地，向着沈时韫的世界靠近。虽然前方依然道阻且长，但那句“有点天赋”就像黑夜里的灯塔，给了她无穷的动力。
这天晚上，轮到小刘值大夜班。向暖本来已经回病房准备休息了，忽然想起自己白天帮忙整理的一份出院病历好像有个地方签名漏了，怕明天耽误事，又拿着病历溜达回护士站，想找小刘确认一下。
夜里十一点的病区，比白天更加安静，只有护士站亮着灯，小刘正低头写着护理记录。
“刘姐，这个签名……”向暖话还没说完，突然！
一阵凄厉尖锐的警报声猛地从某个病房里传出来，打破了夜的宁静！
是床旁监护仪的报警声！而且是那种极其急促、代表情况危急的报警音！
小刘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扔下笔就朝着警报传来的病房冲去！
向暖的心也猛地一沉，想也没想就跟在后面。
是37床！一个昨天刚做完脑部肿瘤切除手术的老爷爷！
病房里，监护仪屏幕上，心率曲线正在疯狂地跳动，血压数字急剧下降，血氧饱和度也在快速掉落！老人脸色灰白，呼吸微弱，似乎陷入了昏迷！
“快！叫值班医生！推抢救车！”小刘一边快速检查老人的瞳孔和生命体征，一边对着跟进来的向暖急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
“哦！好！”向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危急情况吓得心脏狂跳，但多年军旅生涯培养出的应急反应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她没有慌乱，立刻转身冲出病房，朝着医生值班室飞奔而去！
“医生！医生！37床抢救！”她用力拍打着值班室的门，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嘶哑。
值班的是一位年轻的住院医，显然也被这急促的拍门声和远处的警报声惊醒了，穿着刷手服就冲了出来：“怎么回事？！”
“37床！生命体征急剧下降！昏迷了！”向暖气喘吁吁地快速汇报。
住院医脸色一凛，立刻朝着37床病房跑去，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我马上叫二线！通知手术室可能随时准备急诊手术！”
向暖跟着跑回病房，看着小刘和住院医围着病人紧急处置，插管、给药、心肺复苏……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她帮不上专业的忙，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心揪得紧紧的。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定海神针般瞬间压下了现场的慌乱：“情况？”
向暖猛地回头。
沈时韫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了！他显然是刚从家里被叫来，穿着便服，外面匆忙套了件白大褂，扣子都没完全扣好，头发也有些微乱，但眼神却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病床上的患者和监护仪数据。
“沈老师！”住院医像是看到了主心骨，快速汇报，“术后突发意识丧失，血压测不出，心率140，室速，血氧70%，怀疑颅内出血或者肺栓塞！”
沈时韫几步跨到床边，接过护士递来的手电筒，快速检查了老人的瞳孔。
“双侧瞳孔不等大，对光反射消失。”他的声音冰冷而精准，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立即甘露醇静滴降压！准备急诊ct！通知手术室和麻醉科紧急待命！”
他的指令清晰、快速、不容置疑，瞬间掌控了全场。
医护人员立刻行动起来。
“来不及等电梯了！走楼梯！推床！”沈时韫看了一眼生命垂危的病人，果断下令。
向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ct室在楼下，等电梯确实来不及！
几个男医生和护士合力，艰难地推着沉重的病床和一大堆监护仪器、氧气瓶，快速冲出病房，奔向消防楼梯。
向暖想也没想，也立刻跟了上去。她帮不上核心的忙，但看到大家推床那么吃力，她下意识地冲到床尾，用自己刚刚恢复了些许力气的胳膊，奋力地帮忙抬床、稳住方向！
消防楼梯狭窄，推着病床下行极其困难艰难。仪器哐当作响，每个人的呼吸都急促而沉重。沈时韫守在病人头侧，一边下行一边还在密切关注着监护仪上微弱的数据，不时下达着指令。
向暖咬紧牙关，使出全身的力气抬着床尾，胳膊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额头上沁出汗水，但她一声不吭，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稳住病床这件事上。
这一刻，什么男女之情，什么小心思，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救人要紧！
她甚至忘了身边那个她一直追逐的人，只是本能地投入了这场与死神赛跑的争夺战。
终于，病床被艰难地推到了ct室门口。里面已经准备就绪。
病人被快速推进去做检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紧张地等在门外，气氛凝重。
向暖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胳膊酸痛得抬不起来，后背也被汗水湿透了。
沈时韫站在ct室门口，目光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侧脸线条紧绷，下颌线收得很紧，周身散发着一种极度专注和压迫的气息。
短暂的等待，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ct室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拿着刚出来的片子，脸色凝重地递给沈时韫：“沈医生，是急性颅内血肿，量很大，压迫脑干！”
“立即手术！”沈时韫只看了一眼片子，就毫不犹豫地下令，声音斩钉截铁，“通知手术室，直接绿色通道！”
病人再次被飞快地推向手术室。
沈时韫快步跟在旁边，一边走一边语速极快地对住院医交代着手术要点和注意事项。
向暖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双腿一软，差点滑坐在地上。小刘赶紧扶住她。
“暖暖，你没事吧？刚才谢谢你了！”小刘这才有空道谢，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感激，“要不是你帮忙抬床，我们下来没那么快！”
向暖摇摇头，声音还有些发颤：“没……没事……病人……能救回来吗？”
“有沈医生在，就有希望！”小刘的语气里带着无比的信任。
向暖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她抬头，望向手术室的方向，灯光已经亮起。
那一晚，向暖没有回病房。她就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长椅上，和小刘一起，安静地等待着。
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偶尔有医护人员匆忙走过的脚步声。
向暖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切身地感受到医生工作的紧张、沉重和巨大的压力。那不是在电视上看到的，而是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的、与死神的正面交锋。
她也第一次，不是以爱慕者、追逐者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近乎“战友”的身份，和沈时韫并肩站在了同一个“战场”上，为了同一个目标拼尽全力。
虽然她做的微不足道，但那种共同经历危急、共同奋战的感觉，却奇妙地淡化了她心中那层粉丝仰望偶像的光环，让她对沈时韫的认知，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基于共同经历的深刻理解。
他不是神，他也会疲惫，也会面临失败的风险。
但他选择站在最前面，用他的专业和冷静，去搏那一线生机。
这种认知，让她的喜欢里，掺杂了更多的敬佩和……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门打开，沈时韫率先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那身刷手服，口罩帽子还未摘，上面沾着汗渍和星星点点的血污。他的脸色苍白，眉眼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在极度消耗后，却亮得惊人。
他看向紧张地站起身的小刘和向暖，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而异常沙哑，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平稳：
“血肿清除了。生命体征暂时稳定。送IcU监护。”
小刘长长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差点哭出来。
向暖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回了肚子里，鼻子一酸，眼眶有些发热。
她看着沈时韫，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鬓角，看着他眼底的疲惫，看着他依旧挺直的脊背，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
“沈医生……辛苦了。”
沈时韫的目光转向她，在她同样疲惫、还带着些许狼狈（帮忙抬床时蹭到了灰）的脸上停顿了片刻。
他的眼神很深，很复杂，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些难以解读的东西。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漠然移开视线，也没有只是淡淡地“嗯”一声。
他看着她，极其缓慢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幅度很轻，却仿佛重于千斤。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绕过她们，朝着医生办公室的方向走去。背影在清晨微熹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孤寂，却又无比高大。
向暖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久久没有动弹。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空寂的走廊里。
一夜惊心动魄，终于尘埃落定。
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但向暖的心里，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而充盈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