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那场惊心动魄的抢救,像一场高强度地震,震碎了沈时韫惯常的冷静外壳,却也意外地夯实了两人之间的联结。向暖目睹了他最脆弱的时刻,而沈时韫也第一次真正地将重量倚靠在了她的支撑上。
接下来的几天,向暖几乎一有空就溜到医院。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只是安静地陪在沈时韫身边。有时他在办公室写术后记录,她就坐在旁边看自己的军事理论书;有时他去看那个尚未脱离危险的病人,她就在IcU外的长椅上等着。
沈时韫依旧话不多,但那种刻意的“尝试分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自然的、带着依赖的沉默。他会很自然地接过她带来的、依旧不怎么好吃的食堂包子,会在疲惫时下意识地寻找她的身影,会在深夜送她回部队时,将她的手握得很紧。
风暴似乎过去了,至少在两人之间。
然而,医院里的暗流却并未平息。
虽然病人抢救回来了,但情况依旧危重,后续恢复前景不明。家属虽然暂时被安抚住,但“医疗事故”的阴云依旧笼罩在神经外科上空。院里成立了调查组,要对此事进行彻查。
这天下午,向暖来找沈时韫,刚走到神经外科楼层,就感觉到气氛不对。护士站的护士们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看到她过来,眼神都有些闪烁,迅速散开了。
向暖心里一沉,快步走到沈时韫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陈主任凝重的声音:
“……时韫,我知道你压力大。但调查组那边,有人提到了用药剂量和手术时机的问题,认为可能存在判断失误……当然,这只是初步讨论,你别有太大负担……”
向暖的心猛地揪紧。判断失误?这指控太严重了!
她轻轻推开门,看到沈时韫坐在办公桌后,背脊挺直,脸色却比前几天更加苍白,唇线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陈主任站在他对面,一脸忧色。
看到向暖,陈主任叹了口气,拍了拍沈时韫的肩膀:“你先忙,有事随时找我。”便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时韫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目光落在桌面的某个点上,没有动。
向暖走到他身边,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她能感觉到他肌肉的僵硬。
“他们……”向暖的声音有些干涩,“在质疑你的专业判断?”
沈时韫极缓地眨了下眼,没有否认。他抬起手,覆盖在她放在他肩头的手上,指尖冰凉。
“常规剂量……效果不理想。”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病人情况特殊,血管脆性远超预期。延迟手术,出血风险会更大。”
他在向她解释。不是辩解,而是陈述他当时面临的艰难抉择和基于专业知识的判断。
向暖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你依据的是你的经验和判断,当时的情况只有你最清楚!他们凭什么……”
“流程。”沈时韫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自嘲的弧度,“他们只看流程是否‘标准’。”
他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巨大的疲惫感再次袭来。比手术失败更让人无力的,是来自内部的质疑和不信任。
向暖看着他这副样子,心疼得不行。她知道,对于沈时韫这样追求极致、将专业声誉看得极重的人来说,这种质疑比任何外在的打击都更伤人。
“会查清楚的。”她用力握紧他的手,语气坚定,“真相不会被埋没。”
沈时韫睁开眼,看向她。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像一道微光,刺破了他周身的阴霾。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然而,麻烦并未就此停止。
几天后,向暖正在部队训练,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她疑惑地接起,对面传来一个略显熟悉的中年女声,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疏离:
“向暖小姐吗?我是沈时韫的母亲。”
向暖的心猛地一跳:“阿姨您好。”
“我长话短说。”沈母的声音没有任何寒暄,“时韫最近在医院遇到些麻烦,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希望,在这个敏感时期,你能暂时和他保持距离。”
向暖愣住了:“……为什么?”
“为什么?”沈母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你觉得呢?一个现役军人,频繁出入医院,和正处于调查风口浪尖的主刀医生关系密切……这会给外界,给调查组,留下什么印象?是觉得他公私不分?还是觉得他心理脆弱需要依靠?”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向暖心上。
“我……”她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沈母的话虽然刻薄,却并非全无道理。她确实忽略了,自己的身份可能会给沈时韫带来额外的舆论压力。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专注应对调查,澄清事实,而不是处理这些不必要的感情纠葛和外界眼光。”沈母的声音不容置疑,“如果你真的为他好,就知道该怎么做。”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向暖握着手机,站在训练场边,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却觉得浑身冰冷。
沈母的话,像一盆冷水,将她这些天因为能与沈时韫共同面对风雨而产生的些许踏实感,浇得透心凉。
她好像……又成了那个可能拖累他的“麻烦”。
而这一次,她连委屈的立场都没有。
风波并未平息,反而因为各方的介入,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向暖看着手机上沈时韫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久久无法落下。
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