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爹!帮忙!”两人合力,把钢管当成主梁,架在塌陷部位的两端墙上。然后用木棍和竹竿,一头抵住钢管,另一头牢牢支在地上,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结构。二蛋用粗铁丝飞快地缠绕固定节点,手被铁丝划破了也顾不上。
三角结构最稳!这是最简单的力学道理!
架子搭起来,风雨立刻被挡住了一大半。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破被面、塑料布蒙上去,用绳子捆扎固定。一个虽然简陋但足够结实的临时雨棚总算支应起来了。
屋里的水势渐渐被控制住。张婶看着被堵住的窟窿,拉着徐兰的手,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谢谢……谢谢大伙了……要不是你们……俺娘仨今晚就得泡在水里了……”
雨慢慢小了点,但天还没亮。张婶这屋暂时是不能住人了,满屋子的水,墙都泡酥了,保不齐还有危险。
“去俺家吧!”徐兰拉着张婶冰凉的手,“先去俺家挤挤,凑合到天亮再说!”
雷大炮也点头:“对,先过去!孩子都冻坏了!”
张婶千恩万谢,带着两个惊魂未定的孩子,跟着雷家人回到了97号院。徐兰赶紧烧了锅热水,给大家擦身子,又找出干爽的旧衣服给娘仨换上。雷大炮和二蛋则忙着把堂屋的地上铺上草席和被褥,临时搭了个地铺。
小小的97号院,硬是又塞进了一家三口。虽然拥挤,但总算有了个遮风挡雨的暖和地儿。
天亮后,雨停了。二蛋跑去看了看张婶家的房顶,那临时支架还挺结实,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椽子断了,瓦碎了,得彻底修。可这年头,人工、材料都是大问题。街道上也困难,最多能给点有限的帮助。
张婶愁得直掉眼泪,修房子可是要花大钱的,她哪负担得起?
徐兰也跟着发愁,光是住的问题就难办。自家就这么大点地方,挤一天两天行,时间长了大伙都不方便。
二蛋看着张婶娘仨惶惶不安的样子,又看看自家拥挤的屋子,咬了咬牙。他知道,那临时支架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把排水和屋顶彻底弄好,至少能让张婶家尽快搬回去,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修屋顶需要瓦,更需要排水用的陶管——不然下次下雨,水还得往屋里灌。陶管这玩意儿,供销社有,但要工业券,还得排队,贵得很。
二蛋回到家,钻进自己那小小“工作室”,目光落在了墙角那个用油布盖着的箱子上。那里面,是苏联控制柜的备用零件,是他一点点攒下来,准备以后有大用处的宝贝。
他蹲在箱子前,摸了又摸,心里跟刀割似的。这些零件,在他眼里不只是废铜烂铁,是以后技术升级的希望。可眼下……
他猛地站起身,掀开油布,挑了几件看起来最“普通”、最不容易引起注意的零件,用破布包好,揣进怀里。
“妈,我出去一趟。”他声音有点哑。
“又去哪儿?一会儿该吃饭了。”徐兰正在为多了三张嘴发愁,算计着那点口粮怎么分。
“办点事,很快回来。”二蛋没多说,低着头出了门。
他去了信托商店。那地方,收旧货,也卖旧货。他把那包零件拿出来,柜台后的老师傅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又掂量了一下分量。
“老毛子的东西?工艺不错。可惜不是整件……你想换多少?”
二蛋报了个数,刚好够买修房顶急需的陶管和一部分瓦的钱。
老师傅沉吟一下,点了点头:“成吧。看你小子急用,就当结个善缘。”
揣着换来的钱和票,二蛋又跑去供销社,好说歹说,买到了需要的陶管和瓦。他雇了个板儿爷,把东西拉回张婶家院门口。
看着那摞起来的陶管和新瓦,张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说话都磕巴了:“二蛋……这……这得多少钱啊……婶子可还不起……”
“街道补助了一点,大家伙凑了点。”二蛋撒了个谎,故作轻松地拍拍陶管,“赶紧找人把房顶修上,把排水弄好是正经!这陶管埋地下,把水引到院外沟里去,以后就不怕下雨灌水了!”
徐兰凝视着那些材料,目光在它们之间游移,然后缓缓地将视线移向儿子。儿子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敢与她对视,这让徐兰心中涌起一股疑虑。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并没有立刻追问,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多问。
她转身招呼着院里的男人过来帮忙,开始张罗着请师傅来修理房子。经过几天的忙碌,张婶家的房顶终于修好了,新的陶管也被埋下,雨水将被乖乖地引走。
娘仨对帮忙的人们千恩万谢,然后满心欢喜地搬回了 97 号院。院子里的空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然而,徐兰总觉得有一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街道办的王主任亲自登门了。他站在院门口,并没有走进院子,而是将徐兰叫住了。王主任的脸色有些尴尬,他不停地搓着手,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徐兰同志啊……这个……有个紧急任务,得跟你们院……尤其是你家,商量一下。”王主任的语气有些迟疑,让徐兰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在这个年头,所谓的“紧急任务”往往都不是什么好事。
尽管心中有些不安,徐兰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道:“主任,您说吧。”
“唉,还不是粮食闹的。”王主任压低了声音,“上头下了指示,要‘支援重灾区’。咱们街道分了任务,要征集一批蔬菜副食品……你们97号院,尤其是你家房顶上那种的菜,长得好,是咱街道的典型……所以呢,街道研究决定,征用你们菜园产出的百分之五十,统一调配,支援灾区人民。”
这话像是一闷棍,狠狠敲在徐兰头上。她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百分之五十?房顶上那点菜,全家人眼巴巴指望着添补点维生素,对付浮肿的呢!自己舍不得吃,省着省着,倒要白白交出去一半?
“主任……这……这恐怕……”徐兰声音发颤,“那点菜,您也知道,就是孩子瞎鼓捣,看着绿乎,根本没多少……自家吃都紧巴……”
“知道,知道。”王主任一脸为难,但口气没松,“困难时期,互相体谅嘛。灾区群众更苦,连菜叶子都吃不上。这是政治任务,必须完成。明天我就派人来采收过秤。”
王主任说完,像是怕徐兰再纠缠,赶紧转身走了,留下徐兰一个人站在院门口,手脚冰凉。
消息传回院里,炸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