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咚…轰…咚…”
大地深处传来的污血心搏声,如同恶魔的鼓点,重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晒甲山主峰方向,那倒灌而下的粘稠血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滋养着北方天际那柄妖异的九黎血斧。而被血祭邪法短暂驱动的尸骸与恶灵潮,裹挟着浓郁的血腥与死气,如同翻滚的污浊浪潮,正从破碎的山隘口汹涌扑来!它们形态扭曲,眼中燃烧着浑浊的血光,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嚎。
“走!”沈墨当机立断,一把抱起因恐惧和消耗过度而瘫软的哑童,阿鲁则架起气息不稳的蚩梦。胡一手挣扎着想跟上,却被蛊王一个冰冷的意念压制在原地,只能怨毒地看着他们冲向晒甲山侧面一条隐秘的裂谷——那是之前哑童铜匣地图所示,通往地脉深处溶洞的路径之一!
污血邪灵的速度极快,带着对生者血肉的贪婪本能。腥风已至身后!
“封路!”阿鲁低吼,转身落在最后。他猛地咬破舌尖,精血喷在手中刻刀上,刀身瞬间腾起浓烈的傩神煞气!他双足跺地,以刀为笔,在狭窄的裂谷入口处急速刻画出一个扭曲、狰狞、带着驱逐与震慑意味的古老傩面图腾!
图腾完成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源自远古傩神的肃杀意志弥漫开来,暂时阻隔了污血邪灵的冲击!最前面的几具邪灵撞在图腾无形的力场上,如同撞上烧红的烙铁,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冒出黑烟,动作变得迟滞。但这阻挡显然无法持久,更多的邪灵正在疯狂涌来!
“快进去!”阿鲁脸色苍白,显然消耗巨大。沈墨等人毫不犹豫地冲入裂谷深处。
裂谷曲折向下,尽头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洞内钟乳石林立,阴冷潮湿,但暂时隔绝了外界的血腥与追杀。洞壁一角,残留着人工开凿的简陋石台和篝火痕迹,似乎是前人避难的场所。
惊魂稍定,但紧迫感丝毫未减。北方天际的血斧星图如同悬顶之剑,蛊王在沈墨怀中陷入深沉的蜕灵沉眠,气息微弱,急需地脉精血滋养。而地脉精血,正是如今西南最匮乏之物。
“必须尽快弄清姚广孝和巫教的全部计划,找到破局点!”沈墨沉声道,目光落在蚩梦身上,“你说唤醒蚩尤需要符石、善罐和龙脉之力。姚广孝的锁龙阵,究竟如何运作?那金匮又是什么?”
蚩梦脸色依旧苍白,颈间蛊王的压制让她不敢隐瞒:“锁龙阵的核心…是镇龙符石熔铸的‘永乐金匮’。具体如何,我也不甚清楚,但大祭司曾提过,此阵需以…以帝王血脉为引。”她的话语带着一丝不确定。
“帝王血脉?”阿鲁皱眉,“朱棣的?”
“不,”一个阴冷虚弱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只见胡一手拄着蟠龙铁杖,艰难地挪了进来,他胸口的石心蛊在蛊王的压制下暂时蛰伏,但眼中的怨毒丝毫未减,“是…建文帝的。”
众人一惊。沈墨立刻想起之前灰晶记忆碎片中,建文帝维修天书、手握半块苗银项圈的残影。
胡一手喘息着,带着一种扭曲的得意,指向沈墨:“想知道锁龙阵的全部?解开那张‘人皮星图袄’,答案就在里面!不过…”他发出嘶哑的笑声,“那张皮,可是用建文帝殉葬妃子的心头血和怨念鞣制的,沾了钦天监的‘隐文蛊’,没有特定的‘钥匙’,强行解读,必遭怨灵反噬,魂飞魄散!嘿嘿…”
人皮袄! 沈墨立刻想起之前截杀钦天监信使所得的那件邪物!他一直未曾轻易动用。
“钥匙是什么?”沈墨追问,声音冰冷。
胡一手怨毒地看着他:“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拿不到!是北平锁龙台地库里…供奉的一盏‘长明人鱼膏灯’的灯油!只有那灯油的气息,才能安抚皮中怨灵,溶解隐文蛊!哈哈…绝望吗?”他仿佛看到了沈墨的末路。
绝望?沈墨眼中却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他看向怀中虚弱的哑童,又看向蚩梦,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一小坛陈年毛辣角酸汤上!
“谁说…一定要去北平拿灯油?”沈墨突然道。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迅速解下背囊,取出那件折叠整齐、触手阴寒滑腻、散发着淡淡血腥与怨念的人皮袄!
“阿鲁,生火!蚩梦,取三滴你的‘同心蛊’本命精血!哑童,张嘴!”沈墨语速飞快,不容置疑。
篝火燃起,驱散溶洞的阴寒。沈墨将人皮袄小心展开,铺在篝火旁相对平整的石面上。那滑腻惨白的皮子微微蠕动着,仿佛下面封印着无数痛苦的灵魂,散发出的怨念让靠近的蚩梦和阿鲁都感到一阵心悸。
沈墨揭开那坛陈年毛辣角酸汤的封泥,一股穿透性极强的、带着生命活力的浓郁酸香弥漫开来,竟暂时压过了人皮袄的阴怨之气。他小心地舀出半碗酸汤,置于篝火旁加热。
“血!”沈墨伸手。蚩梦虽然不解,但在蛊王无形的威慑下,还是咬破指尖,挤出三滴颜色暗沉、蕴含着奇异蛊力的本命精血,滴入温热的酸汤之中。精血入汤,并未溶解,反而如同活物般在酸汤中微微蠕动,散发出更浓的蛊息。
“孩子,忍着点。”沈墨柔声对哑童说。哑童信任地张开嘴,伸出那烙印着星图密文的舌头。沈墨用一根干净的木签,蘸取了一点混合着蚩梦精血的温热酸汤,极其轻柔地涂抹在哑童舌根的星图密文上!
“嗡…”哑童身体微颤,舌上星图泛起微弱的银光。沈墨立刻将木签上残留的、混合了星图微弱地脉气息、蚩梦蛊血和酸汤精华的液体,滴入那碗温热的酸汤里!
嗤…
混合液体滴入的瞬间,碗中的酸汤仿佛被激活了!色泽变得更加清亮透澈,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融合了酸香、蛊力、地脉气息的复杂味道,不再令人不适,反而有种奇特的“净化”感。
沈墨深吸一口气,端起碗,将碗中这特制的“净怨酸汤”,如同泼墨般,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泼洒在展开的人皮袄之上!
“滋啦——!”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人皮袄接触到酸汤的瞬间,剧烈地抽搐、扭曲起来!皮子表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哀嚎、若隐若现的怨灵面孔,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浓烈的黑气试图升腾反噬!
然而,那混合了蚩梦同心蛊血(蕴含部分巫教秘术气息)、哑童星图地脉之力(模拟龙脉气息?)和毛辣角酸汤精华(净化克邪)的“净怨酸汤”,竟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效果!泼洒之处,黑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滋滋”的消融声,那些怨灵面孔也如同被温水冲刷的墨迹,扭曲着淡化、消失!皮子表面,一层极其微小的、肉眼难辨的黑色虫尸(隐文蛊)簌簌脱落!
当最后一点黑气消散,人皮袄不再扭曲蠕动,变得异常“平静”。在篝火跳动的光芒下,皮袄背面上,那幅原本用普通墨汁绘制的、粗略的北平布防图,如同被洗去伪装,显露出其下真正的秘密!
一幅庞大、精密、令人头皮发麻的星图占据了整张人皮!无数星辰点位以金银双线勾连,构成一个复杂到极致的立体阵法模型。阵法的核心,正是北平城中央偏北的位置,标注着三个刺目的朱砂小字——“锁龙台”!而在锁龙台的核心,一个由无数星辰符文环绕的、形似金匮的图案熠熠生辉!更令人心惊的是,一条粗大的、由暗淡星辰构成的“河流”,从代表西南方位的星域延伸而出,其源头赫然指向晒甲山红崖天书碑的位置,而终点…则被强行“嫁接”到了锁龙台的金匮之上!这条“河流”途经之处,代表山川地气的星辰光芒尽数黯淡,如同被抽干了生命!
金匮锁龙图!龙脉北迁计划!以西南万民生机,供养北平一隅皇权!
“这…这就是锁龙阵?!”阿鲁倒吸一口凉气,被这夺天地造化的邪阵震撼。
“以天书符石为基,熔铸金匮为阵眼,强行拘束、改道龙脉…好狠的手段!好大的野心!”蚩梦也看得心惊肉跳,终于明白大祭司为何甘与虎谋皮。
沈墨的目光却死死锁定了锁龙台金匮图案的核心位置。那里,除了星辰符文,还勾勒着一个极其微小、却充满玄奥的滴血玉锁图案!玉锁的锁孔形状…竟与他在灰晶记忆中看到的建文帝维修天书时手中握着的半块苗银项圈的缺口,隐隐吻合!
“建文帝血脉…是钥匙!”沈墨瞬间明悟胡一手所言非虚!姚广孝需要建文帝的血脉(或其信物)来最终启动或控制这锁龙金匮!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趴在沈墨怀中、舔舐着舌根星图(残留着“净怨酸汤”和地脉气息)的哑童,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充满孺慕之情的呓语:“…阿爹…”
这声呓语极其轻微,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嗡——!”
人皮袄上,那幅庞大的金匮锁龙星图,尤其是代表锁龙台核心的滴血玉锁图案,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金光!一道虚幻的、威严堂皇的五爪金龙虚影,竟从星图中腾空而起,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那睥睨天下的龙威却让整个溶洞为之震颤!
几乎在这金龙虚影出现的同一刹那!
“吼——!!!”
一声远比晒甲山石龙更加威严、更加磅礴、仿佛来自大地核心、又似来自九天之上的龙吟,毫无征兆地穿透万里山河,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响!这龙吟中充满了被强行拘禁、改道的滔天愤怒与不屈!
轰隆隆隆!
整个溶洞剧烈摇晃!钟乳石纷纷断裂坠落!仿佛整个大地都在回应这声愤怒的龙吟!
“地…地脉龙魂在咆哮?!”胡一手瘫倒在地,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锁龙阵…不稳了?!怎么可能!”
沈墨死死护住哑童,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哑童那声“阿爹”和其舌上残留的建文维修密码气息,竟隔空引动了被锁龙阵禁锢的龙魂?这孩子的身世…难道?!
更让沈墨心头剧震的是——怀中那本已陷入深度沉眠、气息微弱的蛊王,在这声穿透灵魂的龙吟响起的瞬间,竟猛地颤抖了一下!它那蜷缩的身体微微舒展,黯淡的甲壳上,一丝极其微弱的金芒艰难地闪烁了一下,传递出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渴望与悸动!仿佛这愤怒的龙吟,对它而言是世间最诱人的甘泉!
锁龙阵动荡,龙魂咆哮,圣蛊惊蛰!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是危机…还是唤醒蛊王、逆转战局的唯一契机?而哑童那声“阿爹”引出的身世之谜,又将如何左右这场席卷天下的龙脉之争?洞外,污血邪灵的嘶嚎已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