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冷风。
火。鬼火长龙,在晒甲山麓蜿蜒。舔舐红崖。古老的符文,在光影中扭曲、跳动。诡异。疹人。似沉睡的恶魔,无声嘶吼。
手。枯瘦如古树皮。罗阿婆伸向地上沾血苗银残片的手。猛地!僵在半空!如遭冰封。独眼。浑浊,却爆射出焚天怒火!更深,是绝境困兽的疯狂!退无可退!
霍然转身!佝偻身影,爆发出毒蛇扑击之速!挟阴寒腥风,直扑倚墙的沈墨!
“小汉医!” 声如锈铁刮擦,狠厉刺耳。“看见了吗?!” 枯指破空,狠狠戳向山下火光,“那疯子!蓝玉!项圈碎了!兵煞噬心!戾气蒙智!是魔!是凶兽!” 独眼充血,骇人红光闪烁,“他要毁红崖!毁地脉!毁天地!拉所有人陪葬!下无间地狱!”
话音未落!枯爪!铁钳般!粗暴撬开沈墨紧咬的牙关!粗糙、冰冷、沾满死气的陶瓶,硬塞而入!粘稠、腥臭、辛辣的毒液,决堤洪流,强行灌喉!
“呃…咕…咳!” 沈墨呛咳,眼前发黑。那恶液入腹,化作两股狂暴之力!灼热!岩浆奔流!冰寒!玄冰刺骨!冲垮堤坝,肆虐百骸!左臂阴寒稍抑。右臂灼痛,如浇滚油!轰然升腾!更烈!一股阴冷滑腻的腥甜,如沼泽毒蛇,悄然盘踞丹田——新毒!更阴险!更致命!
“三日绝!” 罗阿婆声如九幽寒风,字字冰锥,凿魂。“压你兵煞戾气!三天!只三天!” 枯脸在阴影中扭曲,“三天后,无解?蚀骨!焚心!烂掉!神仙难救!”
枯手如电!残影!抓起地上沾血残片!狠绝力道,塞入沈墨被迫摊开的掌心!冰冷金属。粘腻污血。触感寒心。
“想活?!” 毒蛇独眼,死死“咬”住沈墨,似要钉穿灵魂。“想救山下快成干尸的军汉?!想阻那疯子毁天灭地?!” 语速如连珠弩,字字诛心,“拿着!你唯一的生路!他们所有人的生路!唯一的!” 枯甲如毒匕,深陷肩胛皮肉。
“鹰嘴崖下!现在!去!拦住那疤脸疯狗!” 命令如铁。“告诉他!你!沈墨!是世上唯一能救蓝玉之人!唯一!” 声带毛骨悚然的蛊惑,“告诉他!这残片!是锁兵煞蛊的最后命根!昨夜!被戾气污损!灵性尽失!成死铁!” 逼近,独眼寒光闪烁,“欲修复?欲重铸枷锁?救蓝玉命?非用神物不可——‘天外星陨铁’!唯它!”
“星陨铁?” 沈墨冰火剧毒缠身,意识沉浮,抓住冰冷字眼。
“至阳!至刚!涤荡万秽!破灭邪祟!” 罗阿婆声拔高,急迫狂热,“唯此天火之力!能重铸项圈!锁死兵煞蛊!救蓝玉命!救所有人命!” 枯指点胸,刺痛,“告诉他!你!知线索!但渺茫!需入军营!查机密文牍!甚至…需蓝玉本人!以残片为引!亲感星陨之源!才能找到!以此为借口!回军营!近蓝玉!必须!”
沈墨心沉冰窟。毒计!赤裸!以虚无“星陨铁”为饵,编“修复救命”之谎,行拖延卧底之实!争那致命三天!
“听着!你的命!你的任务!” 罗阿婆指甲更深,血丝隐现,“用尽你所有本事!所有机心!稳那疯子!消其暴虐!延兵煞反噬!更要救活军汉!断蛊毒血食!为我们争三天!三天!” 腰间腥气鳞囊剧鼓,“沙沙”声密集刺耳,如万虫磨牙,“若办不到?若耍花样?哼!‘三日绝’滋味…让你后悔为人!跪爬求我!求个痛快!”
“还有!” 不容喘息!罗阿婆枯指闪电探入鳞囊!一拈!指尖现一物!米粒大小,晶莹如血钻,口器细密如针!妖异微光,不祥!
沈墨瞳孔骤缩!汗毛倒竖!警铃炸裂!危险!极危!本能欲退,欲抗!然“三日绝”冰火枷锁沉重,绝境断退路。羔羊待宰。
罗阿婆嘴角咧开,冰冷残酷。屈指!一弹!残影!血钻子虫,化微不可察寒光,没入沈墨耳后肌肤!
“嗤!” 微响,如冰针刺纸。
尖锐刺痛!贯颅!沈墨闷哼,身颤,手摸耳后。一点冰凉凸起,如嵌冰砂。冰冷滑腻蠕动感,沿经络,急速上行!冲脑海!阴冷毒蛇,钻入意识!
“‘同心蛊’!子虫入耳窍!母虫在我掌!” 声比万载玄冰更冷,残酷掌控,“此刻起!你闻,我知!你言,我听!字字句句,休瞒!更莫取!” 摊枯掌,掌心稍大血钻母虫,微微蠕动,口器开合,无声嘲笑,“子虫离体?破皮而出?顷刻!蛊毒攻心!死得比‘三日绝’更快!更惨!”
“现在!” 罗阿婆眼中伪饰尽褪,只剩冰冷驱逐,如驱野狗。猛力一推!阴寒巨力!
“滚!滚去鹰嘴崖!拦那疯狗!用你的命!换时间!去!”
沈墨如断线木偶,踉跄跌退,背撞破旧竹门框,喉头逆血压住。丹田,“三日绝”冰火毒龙撕咬。耳后,同心蛊冰冷滑腻异物感,如无形锁链,锁身锁魂。他攥紧冰冷粘腻残片,指节发白。目光扫过昏迷苍白的蚩梦,定格阴影中厉鬼般、独眼幽光的罗婆脸。无怒,无求,唯死寂冰冷。深吸气,如吞冰渣,刺肺腑,压翻腾气血剧痛。转身!撞开吱呀竹门,如扑火飞蛾,扑向晒甲山东麓崎岖山道!迎着那催命般、令人窒息的沉重马蹄!冲天杀气!跌撞狂奔!
鹰嘴崖下。隘口。鬼门关。
夜最深。残月如钩,吝洒惨白,勾勒两侧刀削崖壁,如巨兽獠牙。风更急。呜咽穿隘,卷碎石枯叶。
蹄声!沉重!整齐!如巨鼓擂动!敲打冰冷山石。每落,碎石簌抖。铁血肃杀煞气,如铅云压隘,风声呜咽亦微弱。
数十精骑。赤甲!如凝固燃烧的血!残月火把下,反射冰冷危险光。勒马,沉默如山。人马罩浓烈杀伐气,成赤色碾碎铁墙!空气凝如水银。唯战马粗重鼻息,带白雾,如地狱兽喘。
为首。疤面军汉。魁梧如铁塔。战马神骏,筋肉虬结,焦躁踏蹄。火把光跳映其脸。狰狞刀疤,纵贯左颊至耳根,光影下如活蜈蚣蠕动!眼!布满血丝,燃疯狂暴虐凶光!非人!凶兽之瞳!手中沉重斩马刀,寒芒闪烁,斜指黑暗如墓苗寨。喉滚“嗬嗬…”低哑嘶吼,如兽磨牙噬骨。刀尖!微抬!再半寸,“杀”字出!铁蹄将踏碎一切!
千钧一发!生死一线!
刀尖将扬刹那!
一道踉跄狼狈影,如地狱边缘爬出,猛从嶙峋山石阴影冲出!单薄欲散。高举一物!火光残月下,闪烁黯淡诡异银光——染血苗银残片!
嘶喊!声因狂奔剧痛撕裂,带“医者仁心”悲壮急迫,刺破凝杀:
“住——手!将军亲授医官!沈墨在此!”
声如惊雷!炸响肃杀黎明!
疤面军汉!挥臂猛顿!如锁无形铁链!暴躁战马惊立长嘶!凶戾鹰目,穿透昏暗,如淬毒飞刀,死死钉在残片之上!那熟悉入骨、令灵魂颤栗不安的诡异气,如冰冷毒蛇缠心!胯下饮血战马,亦感同源凶戾不祥,焦躁喷鼻踏蹄,刨起碎石尘土。
死寂。唯风呜咽,马响鼻,火把噼啪。
“沈。医。正。” 疤脸开口。声嘶哑低沉,如钝刀刮铁,冰冷生硬,无喜无怒。马鞭缓缓抬起,虚指沈墨。无形压力,如山岳轰压!空气凝铁。行踪,暴露。
沈墨心头冰水浇透。强压喉腥甜体内翻痛,挺直欲折脊梁,抱拳。医者克制,难掩虚弱。
“队长明鉴!” 声稳带沙,“属下非擅离!实为将军‘恶疾’寻解药!刻不容缓!” 迎刀锋目光,残片再举高,火光照亮繁复诡异纹路,刺目暗红污血。“幸得苗疆隐世巫医指点!历险!获此物!” 深吸气,字字重锤,“此乃修复将军项圈之关键——天外星陨铁残片!”
“星陨铁?修复项圈?” 疤脸声冷如万载寒冰。然沈墨剧毒剧痛磨砺之敏锐感官,精准捕捉其眼底深处,寒潭投石般一闪即逝的剧烈波动!蓝玉项圈崩裂,血藤隐患,贴身亲卫队长,最明其乃灭顶之灾!魁躯微前倾,如扑食猛虎,目光如锋刃解剖刀,刮过沈墨脸。“那巫婆…没耍花?” 疑问,血腥浓重。
“属下以命担保!确为星陨铁无疑!” 沈墨迎视崩人目光,斩钉截铁,无闪躲。此刻犹豫,万劫不复。“巫医居深山,亦闻将军神威!敬畏!绝无欺瞒!” 顿,抛重砝码,声急迫,“且属下寻药途中,探知!不明身份汉军小队!夜行衣!趁夜色,鬼祟潜晒甲山红崖!行踪诡秘,似有所图!” 加重语气,目光灼灼,“属下疑…其目标,红崖天书!事大!不敢耽搁!即刻回营!禀报!”
疤脸沉默。铁铸雕像,矗立面前。凶目死锁沈墨双眼,似要穿透瞳孔,直视灵魂秘密。沉默如巨磨,碾压隘口空气时间。赤甲亲兵,手紧按刀柄,指节发白。气氛绷至极致,如满弓弦吟。火把光跳,人面鬼影舞。
终于。一瞬?一世纪?
疤脸缓缓抬手。布满茧疤的大手。动作不容置疑。目光落残片,如看渴憎凶物。一把抓过!粗糙指力,反复摩挲冰冷金属,感受残留的蓝玉狂暴戾气与诡异灵性。冰冷。滑腻。死诅气息。眼底最后疑云强压,或为更深谋取代。
冷哼,声如冰窟寒风:“哼!最好…如此!” 字字冰珠砸地。“若将军知…你有半句虚言…” 未尽杀意,冰刺骨髓。猛翻身上马,矫健如豹。斩马刀锋划压迫弧线,直指沈墨。
“上马!立刻!随我回营!” 令简,铁血意志,不容抗!“将军!要见你!”
沈墨觉巨大虚脱混合劫后冰冷,席卷全身,几欲倾倒。丹田“三日绝”冰火毒龙与耳后同心蛊阴冷异物,刺痛齐发,提醒“生路”代价。咬紧牙,榨尽最后意志,挺直如狂风中残旗。在数名赤甲亲兵虎视眈眈、押解重犯般冰冷目光下,步履沉重,走向牵来的、喷灼热白气的战马。
军营。蓝玉。那杀意愈浓、戾气愈重、几非人形的兵煞蛊附体者…
此去。是悬壶?是罗网?是转机?是更深死局?
残月。正坠向鹰嘴崖尖喙。如一滴冰冷绝望泪,挂于杀戮之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