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青铜地库门前,太极八卦图幽蓝流转,“生”、“死”二字光影交替,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抉择压力。胡一手石化的残躯在冰冷地面上诉说着惨烈,掌心那块蕴含蛊佛舍利波动的石心碎片微微发烫。姚广孝的传音如同寒冰悬顶,追踪从未停止。
哑童在蚩梦怀中不安地扭动,眉心暗金龙鳞虚影因靠近青铜门而不断闪烁,他小小的手指固执地指向“死”门方向,传递出模糊却强烈的意念:“阿爹…在里面…痛…”
“死门…”沈墨凝视着那幽暗深邃的光影入口,危机感如同毒蛇缠绕。但哑童的感应与胡一手临终透露的“洪武婚牍正本在地库”线索重合,指向性明确。
“没有时间犹豫了。”阿鲁的声音透过濒碎的傩面传来,沉闷而坚定。他仅存的左手紧握刻刀,傩面裂缝中的金光因压制而明灭不定。“选死门!老子开路!”
“等等!”沈墨突然想起什么,从贴身内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皮囊。解开系绳,里面是细腻如沙、颜色暗红、散发着淡淡悲怆与温暖气息的粉末——罗阿婆遗留的血枫灰烬!这是老人魂葬晒甲山后,沈墨收集的最后的念想。
“血枫木乃地脉精魂所化,罗阿婆以魂饲之,其灰烬蕴含至纯的灵性与执念…”沈墨目光扫过哑童和青铜死门,“或许…能引动建文帝残留在此的魂息,为我们指路避祸!”
他看向哑童,柔声道:“孩子,还记得阿婆吗?用阿婆给你的力量,跳‘引路傩’,带你找到阿爹留下的东西,好吗?”
哑童懵懂的大眼睛看着那暗红的灰烬,又看向沈墨,仿佛感受到其中熟悉的温暖与悲伤。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从蚩梦怀中挣脱,小小的身体站在冰冷的地面上。
沈墨将血枫灰烬小心地倒在哑童掌心。阿鲁深吸一口气,不顾傩面崩裂的危险,以仅存的左手捏起一个古老、苍凉的傩印,口中发出低沉、悠远、仿佛沟通幽冥的傩腔起调:
“魂兮…归来…血枫为引…故人执念…来——!”
傩腔·引魂调!
随着阿鲁的傩腔引导,哑童小小的身体动了起来。他的步伐不再笨拙,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天成韵律,稚嫩却充满虔诚。他双手捧着血枫灰烬,如同捧着最珍贵的祭品,身体随着傩腔的节奏轻轻摇摆、旋转。口中发出不成调的、咿咿呀呀的童音,却奇异地与阿鲁的傩腔共鸣!
“呼——”
一股无形的、温暖而悲伤的力量,从哑童掌心的血枫灰烬中弥漫开来。灰烬如同被唤醒的精灵,闪烁着微弱的红光,缓缓飘散开来,在哑童周身形成一片朦胧的红色光雾。
当这蕴含着罗阿婆魂念与哑童血脉之力的光雾触及青铜死门那幽蓝的光影时,异变陡生!
死门的光影剧烈波动起来!幽蓝的光芒中,丝丝缕缕微弱、透明、却带着无尽疲惫与哀伤的残魂虚影被强行牵引、显化!这些残魂穿着宫人、侍卫、甚至文官的服饰,面容模糊,围绕着哑童的傩舞盘旋、哀泣,最终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导着哑童的舞步,指向死门深处一条布满灰尘、毫不起眼的岔路!
“跟着他!”沈墨低喝。众人紧随跳着傩舞的哑童,踏入死门幽影。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绝地,而是一条向下延伸、布满机关齿轮残骸的巨大甬道。显然年代久远,大部分机关已失效。在血枫引魂傩的指引下,众人避开几处残留的陷阱,最终来到甬道尽头——一间被厚重玄铁门封锁的石室门前。门上无锁,只有一个凹陷的掌印,掌印中心刻着一个微小的、由星点构成的飞燕徽记——正是建文帝朱允炆登基前的私徽!
哑童的傩舞在此达到高潮!他手中的血枫灰烬红光炽盛,尽数融入虚空!更多的残魂虚影汇聚,最终在石室门前凝聚成一个极其稀薄、却散发着堂皇贵气与深深疲惫的青年虚影!虚影身着四爪龙袍(亲王服),面容与哑童有几分相似,正是建文帝朱允炆的残魂!
残魂虚影深深看了一眼跳着傩舞的哑童,眼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悲伤与眷恋。他抬起虚幻的手指,轻轻点在石室门凹陷的掌印上,然后指向自己的心口,又指向哑童,最后化作一道微光,消散于空中。
“阿爹!”哑童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傩舞戛然而止,他小小的身体因消耗过度而软倒,被蚩梦一把抱住。
“掌印…血脉…”沈墨瞬间明悟!他毫不犹豫,抓起哑童无力的小手,按向石室门凹陷的掌印!同时,将自身一缕温和的真气渡入哑童体内,激发其血脉之力!
哑童指尖因血脉激发而渗出一点淡金色血珠,融入掌印!
“嗡——咔哒!”
玄铁门内部传来沉闷的机括运转声,厚重的石门缓缓向上升起!
石室内别无他物,只有一座古朴的石台。石台之上,静静摆放着一卷以明黄云锦为底、赤金龙纹镶边的华丽卷轴——正是洪武皇帝朱元璋亲赐的建文帝与苗女阿月朵的婚牍正本!
卷轴散发着淡淡的皇家威仪与岁月沉淀的气息。沈墨强忍激动,快步上前,小心地拿起卷轴。入手温润沉重。他缓缓展开。
卷首是朱元璋苍劲有力的御笔朱批与玺印。正文以汉苗双语书写,详尽记录了联姻之事。下方是朱允炆与阿月朵的手印、签名,以及证婚人蓝玉的飞虎将军印鉴!卷轴中央,还绘着两人并肩的工笔小像,阿月朵颈间那枚完整的苗银项圈清晰可见,项圈上蓝玉的徽记熠熠生辉!
“找到了!”蚩梦也面露喜色。
然而,就在沈墨的目光扫向卷轴末端,准备仔细查看时——
“咔嚓!”
石台下方猛地弹开一个暗格!一股灼热无比、散发着刺鼻硫磺味的暗红色粘稠铁水,如同毒蛇般激射而出!目标直取沈墨展开婚牍的双手!速度之快,避无可避!铁水未至,那恐怖的高温已将空气灼烧得扭曲!
这机关歹毒异常,专为毁去取卷之人双手而设!
“小心!”阿鲁的怒吼几乎同时响起!他距离沈墨最近,傩面裂缝中的金光因极度危机而本能地爆发预知——他“看”到铁水将瞬间熔断沈墨双手,婚牍化为灰烬!
没有半分犹豫!阿鲁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猛地撞开沈墨!同时,他仅存的、握着刻刀的左臂,带着决绝的傩神煞气,如同盾牌般狠狠迎向那喷涌而至的暗红铁水!
“滋啦——!!!”
令人牙酸的恐怖声响瞬间充斥石室!滚烫的铁水如同岩浆般,瞬间将阿鲁的左臂完全吞没!傩神煞气在绝对的高温与冲击下仅仅支撑了一瞬便告溃散!铁水无情地浇铸在阿鲁的手臂上!
“呃啊——!!”阿鲁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他整条左臂连同手中的刻刀,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瞬间被灼热的铁水覆盖、包裹!皮肉焦糊碳化,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更恐怖的是,那铁水中似乎融入了特殊的石粉,接触血肉后迅速冷却、凝固!
短短两息!阿鲁的左臂,从肩膀到指尖,连同那把家传刻刀,竟被硬生生铸造成了一条青灰色、沉重无比、与石室地面相连的——石臂!刺鼻的青烟与焦臭味弥漫!
傩者断臂!以石代身!
“阿鲁!!”沈墨目眦欲裂,扑上前去。蚩梦也脸色煞白。
阿鲁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但他竟硬生生咬着牙,没有昏厥过去!他低头看着自己那被石化的、与地面熔铸在一起的左臂,眼中闪过一丝悲怆,随即化为更深的决绝。他猛地抬头,嘶哑着对沈墨吼道:“别管我!看…看婚牍!!”
沈墨强忍心中剧痛,看向手中因阿鲁舍臂保护而完好无损的婚牍卷轴。卷轴末端,在朱允炆和阿月朵手印下方,那看似空白的区域,因沾染了阿鲁手臂被铁水灼烧时飞溅的几滴滚烫鲜血(蕴含傩神煞气),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被热血浸染的区域,云锦底纹褪去,显露出夹层中隐藏的两件东西!
一幅由金银双线精细绣制的西南地脉原始分流图!山川走向、地脉节点清晰无比,与之前被焚毁的副本相比,更加完整、精妙!其中一条隐秘的“生路”,直指南疆十万大山深处,终点赫然标注着一株巨大的血色枫树图案!
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通体黝黑、形似飞虎踏云的兵符!兵符背面,刻着一个铁画银钩、充满杀伐之气的“蓝”字!正是蓝玉的飞虎兵符!
“地脉分流图!蓝玉兵符!”沈墨心头狂震!这才是建文帝留下的真正后手!
然而,就在兵符显露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黝黑的兵符,竟无风自动,发出一阵低沉、哀伤、如同金戈泣血的嗡鸣!嗡鸣声中,一点幽蓝色的光芒从兵符核心亮起,光芒中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身披残破明光铠的魁梧身影(蓝玉残魂)一闪而逝!与此同时,兵符上那个“蓝”字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
血光如同信号,瞬间穿透石室,直冲云霄!
“不好!兵符在向外界传递信号!”蚩梦失声惊呼。
几乎在兵符血光亮起的同一刹那,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动起来!锁龙台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被彻底惊醒!沈墨怀中善罐罐底,那烙印着同心蛊印记的水脉图瞬间变得滚烫灼人,锁龙台节点的血光刺目欲盲!
姚广孝那宏大淡漠、却带着一丝终于等到猎物的冰冷声音,如同九天惊雷,直接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炸响:
“蓝玉兵符…地脉真图…终于齐了。沈墨,这份‘嫁妆’,贫僧…笑纳了。”
一股难以抗拒的、如同整个大地都在挤压的恐怖禁锢之力,瞬间降临!目标直指沈墨手中的婚牍卷轴!阿鲁被石化的断臂处传来钻心剧痛,蚩梦的蛊虫瞬间僵死,王老栓和年轻百户直接瘫软在地!哑童眉心龙鳞狂闪,发出痛苦的呜咽!
姚广孝竟以锁龙大阵之力,隔空锁拿婚牍! 刚刚付出断臂代价获得的希望,转眼已成催命符!兵符泣血,究竟是求救的信号,还是…开启最终陷阱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