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偏殿的残破屋顶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也照在沈墨苍白如纸的脸上。混元仪滚烫的温度透过衣物传来,那里面躁动不安的能量,像一头吞了毒饵的困兽,让他心惊肉跳。王老五用破瓦罐烧了点热水,小心地擦拭着沈墨脸上干涸的血迹和细小的傩面碎片,每一下都疼得钻心。
“逆向净化”…“以毒攻毒”…混元仪提出的疯狂方案还在沈墨脑子里打转。这东西吞了心蛊母体的力量后,思考方式明显带上了那股子怨毒的邪性,冰冷又癫狂。
就在这时,怀中的混元仪猛地又震颤了一下,屏幕红光乱闪,发出断续的、夹杂着电流杂音的警告:
“…检测到…高强度…佛门法力波动…源头锁定…凝曦阁…”
“…能量性质…镇压…净化…目标…母体…”
“…威胁等级…提升…”
沈墨心中一凛。姚广孝反应过来了!他绝不可能坐视母体受损,这是要动用真格的了!
几乎在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自凝曦阁方向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半座城池!那不是杀气,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威严、仿佛要涤荡世间一切邪祟的佛门法力!但这法力中,又掺杂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属于皇权的霸道和施法者本人的惊怒!
佛道法术反噬在此刻并非虚言。姚广孝(道衍)显然动用了某种佛门秘宝或神通,试图强行稳住甚至修复受损的心蛊母体,并对那诡异的“窃取”行为进行反击!
“呃!”沈墨闷哼一声,感觉那股压力如同巨石般压在心口,刚刚缓过一口气的内伤再次翻涌。连旁边的王老五和哑童力也感到一阵心悸气短,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
凝曦阁内。
姚广孝面沉如水,早已没了平日里的悲悯表象。他手中紧握着一串深紫色的念珠,每一颗珠子都温润如玉,此刻却散发出强烈的、令人心宁神安的金色佛光。佛光如罩,将他和那微微颤抖的黑色肉囊笼罩其中,竭力抵挡、净化着那莫名被吸走部分能量后引发的母体内部反噬躁动。
那黑色肉囊如同受伤的野兽,在本能地抗拒佛光的安抚,却又依赖其镇压内部的崩溃。姚广孝能清晰地感觉到,母体缺失了一块,虽然不大,却像完美的循环被硬生生凿开了一个口子,变得极其不稳定。更让他惊怒的是,那抢夺能量的方式,粗暴、直接、完全不符合任何他所知的道法佛理,更像是一种…野兽般的吞噬!
“究竟是何方妖物?!”姚广孝眼中寒光闪烁,另一只手猛地一拍法坛!
法坛上,一面雕刻着密宗真言的铜镜骤然亮起,镜面如水波荡漾,试图映照出刚才那股吞噬之力的来源。然而,镜中只有一片混乱的能量乱流和一个模糊扭曲的、非人非器的怪异轮廓,根本无法清晰定位!
对方的跟脚,他竟完全看不透!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这位算无遗策的黑衣宰相,真正动了真火。
“以为窃取一丝之力,便能翻天吗?”姚广孝冷笑一声,心中的惊疑渐渐被冰冷的杀意取代。他左手继续持念珠稳定母体,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璀璨佛光,凌空对着那铜镜一点!
“嗡嘛呢叭咪吽!”
真言出口,如同惊雷炸响!那铜镜猛地射出一道凝练的金光,并非射向城外,而是冲天而起,没入夜空!
下一刻,笼罩全城的那股庞大压力骤然一变,从之前的威压,化为了实质性的行动!
沈墨怀中的混元仪警报声瞬间变得尖锐无比:
“检测到…大规模…佛门愿力调动…”
“目标…封锁全城…能量扫描…”
“警告…高能反应接近!”
“不好!”沈墨强撑着坐起,“他要把我们困死在城里!还会用某种法术搜寻我们!”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处夜空中,那些巡逻的燕军士兵身上佩戴的制式腰牌、乃至一些重要衙门口的石兽,都微微泛起了淡金色的光芒,仿佛与那冲天的佛光产生了共鸣,形成了一张巨大的、正在缓缓收拢的感应大网!
姚广孝竟能以佛门愿力,暂时加持于皇权器物之上,行那天罗地网之事!这已近乎神通!
“走!不能留在这庙里!”沈墨咬牙,在王老五和哑童力的搀扶下挣扎起身。这里太显眼,一旦那感应网络扫过,无所遁形。
三人刚踉跄着冲出破败的城隍庙,还没决定往哪个方向逃,街角就传来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
不是普通的巡逻队,而是整整一队二十人的重甲步兵!他们盔甲鲜明,刀盾俱全,为首的队正手持一柄散发着淡淡金芒的长刀,目光如电,显然受到了佛法加持,感知变得异常敏锐,直直地就朝着沈墨三人藏身的巷口冲来!
“在那!格杀勿论!”那队正厉声喝道,声音竟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梵音回响!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瞬间锁定了三人!
王老五脸色煞白,哑童力握紧了断弩,眼中尽是绝望。沈墨心沉到了谷底,重伤之下,面对如此精锐且被加持过的甲士,根本没有丝毫胜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处民宅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探了出来,正是之前那个在凝曦阁外提醒沈墨的小太监小凳子!他脸色比上次还要惊恐,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对着沈墨三人拼命招手,压低声音尖叫道:“这边!快!从这儿走!后面狗洞能通到旧胭脂巷!”
他显然是一直偷偷关注着外面的动静,看到沈墨三人遇险,再次铤而走险!
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沈墨三人想也没想,立刻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在小凳子慌忙让开身位后,钻进了那狭小的院门!
“堵住门!”沈墨急道。
小凳子手忙脚乱地想要上门闩,但那木门年久失修,门闩竟卡住了!
就这么一耽搁,那队重甲步兵已经冲到了门口!为首的队正看到正要关门的小凳子,眼中金光一闪,毫不犹豫地举起了那柄散发着佛光的长刀,就要狠狠劈下!
“小阉奴!找死!”
小凳子吓得闭目等死!
就在这瞬间,谁也没注意到,沈墨怀中那滚烫的混元仪,似乎被那柄充满佛门愿力、却又被用来执行杀戮命令的长刀所刺激,屏幕猛地红光大盛!
一股混乱、暴戾、夹杂着心蛊怨念和冰冷逻辑的能量,不受控制地从仪器中喷涌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撞向了那柄劈下的佛光长刀和持刀的队正!
嗡!
佛光与那混乱的能量猛地碰撞!
那队正只觉得一股极其邪门、冰冷刺骨又带着疯狂低语的力量顺着手臂猛地窜入体内,与他身上的佛法加持剧烈冲突!他浑身一僵,劈下的刀势瞬间溃散,整个人如同打摆子般剧烈颤抖起来,脸上金光与黑气交替闪现,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队正!”身后的士兵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
就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小凳子终于“咔哒”一声插上了门闩!
门外传来士兵们惊怒的吼叫和撞门声,但那木门还算结实,一时半会儿撞不开。
院内,小凳子瘫软在地,吓尿了裤子。沈墨三人也是惊魂未定,靠着墙壁大口喘息。
沈墨低头看向怀中的混元仪,屏幕上的红光正在缓缓褪去,但那股混乱的能量波动却并未完全平息,反而像是…尝到了某种甜头?
刚才那一下…是它自主的反击?用它刚刚吞噬的、属于心蛊的力量,混合着它自身的能量,去冲击了佛门愿力?
这东西…越来越危险了…
门外的撞门声和叫骂声越来越响,还传来了去找撞木的呼喊。
院内四人,面面相觑,刚脱险境,又入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