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林鑫?”,电话那头传来李贵强沉稳的声音。
“李书记,没打扰您工作吧?”,林鑫语气直接问道,丝毫没有觉得会打扰到。
“刚开完个短会,什么事,你说。”李贵强的回应简洁干脆,他知道林鑫不会无故在工作时间直接打他手机。
而且工作的时候,一般都称职务
林鑫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说道:“书记,是关于乐平镇城建办副主任人选推荐的事。杨明辉书记让我考虑人选,我经过慎重考察,推荐了我们城建办的张展业同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问道:“副股级干部,一般来说,乐平镇自行任命即可,出什么问题了吗?“
“书记,因为一些历史遗留原因………”
他接着介绍张展业背景,以及将在杨明辉办公室阐述的理由。
接着说道:“李书记,抛开工作能力不谈,张展业同志在乐平镇兢兢业业一辈子,就因为父亲那段特殊历史,至今还是个科员,临退休连个副股级待遇都没解决。
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们常讲不让老实人吃亏,不让流汗的人流泪。
给他一个副股级的副主任职位,看似微不足道,但对他个人而言,是一份迟来的认可和体面;对镇上其他埋头苦干的老同志而言,也是一种极大的鼓舞和慰藉。
这体现的是组织的温度和公正,这就是典型的例子!”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李贵强没想到林鑫居然有这个格局和认识,这让他更加惊喜不已,就说道:
“林鑫,你说得对!我们不能总是让那些为党和人民默默奉献了一辈子的老同志,既流汗又流泪,最后还带着遗憾离开。
张展业同志的情况特殊,历史问题不应该成为否定他个人一生贡献的理由。临退休前,解决他的待遇问题,给他这份体面,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
你的这个推荐,我支持!杨明辉同志那边只要报上来,组织部这边,我会打招呼,这件事,问题不大。”
听到李贵强有力的支持,林鑫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最后说道:“谢谢李书记支持,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挂断电话后,林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了李贵强的鼎力支持,张展业这件事,基本上就板上钉钉了。他需要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当事人,既是安定其心,也是提前铺垫。
他立刻让张展业忙完就来一趟,不多时,办公室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张展业进来后,他那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和常年奔波于田埂地头的痕迹,问道:
“林镇长,您找我?”
“展业同志,快请坐。”林鑫站起身,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并亲自给他倒了杯水。
张展业地接过水杯,双手捧着,拘谨地坐在沙发边缘,腰杆挺得笔直,如同等待训示的新兵问道:“林镇长,是不是又有什么新任务了?”
他习惯性地以为领导召见,必然是布置工作。
林鑫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几乎刻进骨子里的谦卑模样,心中不禁有些酸涩。他坐在张展业对面,目光平和地看着他,声音放缓说道:
“展业,今天找你来,不是安排工作,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张展业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与自己相关联了。
“嗯。”
林鑫点点头,语气郑重说道:“我向杨书记推荐,考虑到你长期以来兢兢业业的工作表现,尤其是在这次县道公路项目前期工作中做出的突出贡献,决定推荐你,担任镇城建办公室副主任职务。”
“城……城建办副主任?”张展业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睁大,手里的水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溅出些许水渍。他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深埋已久、几乎不敢触碰的渴望!
“林……林镇长,我……我……我明年就退了……这……”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语无伦次。那个副股级的职位,对他而言,曾经是遥不可及的梦,是压在心口大半辈子的巨石!他曾经也拼命努力过,以为只要一心为公,埋头苦干,就能用汗水洗刷掉父亲留下的那道无形烙印,就能换来组织的认可。
但现实一次次冰冷地告诉他,有些界限,是无法逾越的。他越努力,那份无力感就越深刻。最终,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认命,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深深埋藏。
如今,就在彻底放弃所有幻想,准备平平淡淡退休的时候,这个年轻的、他从未想过会关注到他的镇长,竟然将这份他渴求了一生的体面,亲手送到了他的面前!
林鑫看着他瞬间泛红的眼眶和那剧烈颤抖的、布满老茧的双手,心中感慨万千,说道:
“组织不会忘记任何一位真正做出贡献的同志。这个推荐,是对你过去几十年工作的肯定。杨明辉书记原则上不反对,但由于情况的特殊性,还需要按程序报县委组织部备案批准。”
“组……组织……”,张展业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浑浊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同决堤的洪水。
压抑了数十年的委屈、辛酸、不甘和此刻巨大的慰藉与激动,全都融在了这滚烫的泪水里。
林鑫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然后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这个动作,充满了无声的支持和力量。
过了好一会儿,张展业才勉强止住泪水,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汇聚成最朴素却最沉重的一句话:“谢谢您!林镇长!谢谢!”
林鑫看着他,真诚地说道:“展业,这是你应得的。这件事,目前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先不要对外声张。等正式任命文件下来,尘埃落定了,到时候你再请大家吃顿饭庆祝也不迟。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几天,稳妥第一。”
“哎!哎!我明白!我明白!林镇长,您放心!我绝对不乱说!绝对不给您和组织添麻烦!”,张展业连连点头,声音依旧带着哽咽,但眼神却变得无比明亮和坚定。
他又在林鑫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当他再次站起身时,背脊似乎挺直了许多,脸上那份常年笼罩的阴郁和卑微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焕发神采,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而有力,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他感激地看了林鑫一眼,然后才转身离去,背影里透着一股虎虎生风的气势。
林鑫站在窗前,看着张展业离开办公楼,思绪不由得再次想起,
前世,两岸交流破冰之后,那位年近九旬、白发苍苍的张仲元老爷子,作为有代表性的抗战老兵,收到了上面的邀请,不顾年迈体衰,毅然前往见当年的老战友,场面令人动容。
这一世,提前结下这份善缘,给予这位饱经风霜的老兵之后一份应有的体面,于公于私,都是一步好棋。
谁能断言,这份看似微小的善意,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不会起到一定作用呢?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目光深邃而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