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并没有等待太久。当天色刚刚暗下来,病房的门便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凛冽气息走了进来。
琴酒依旧穿着那身熟悉的黑色风衣,银色的长发被简单地束在脑后,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朴素的“四提饭盒”。
沈渊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老板还是很准时的嘛。我以为你今天刚回去,会有很多烂摊子要处理呢。”
琴酒走到病床边,将饭盒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将其一层层打开。
最下面一层是保温层,里面是两个白白胖胖、还冒着热气的馒头。
他将中间两层的菜肴取出,摆在已经支好的病床小桌板上。一层是色泽红亮、汤汁浓郁的红烧肉,肥瘦相间的肉块颤巍巍的,看起来酥烂入味。
另一层是清淡的西芹炒虾仁,碧绿的西芹段搭配粉嫩的虾仁,色泽清新诱人。
最后,他从最上层端出一小碗还冒着热气的味增汤。
沈渊看着眼前这明显不是外面餐厅风格的菜色,抬眼看向琴酒:“老板……这,是你做的?”
琴酒正准备将空饭盒放到一边的手顿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是波本做的。”
“安室?”沈渊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你刚和他分开?我看他这两天……挺僵硬的,还以为他正心里不得劲,至少要别扭上一段时间呢,没想到他竟然会给我做饭。”
琴酒闻言,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你还好意思说”的无语,他为什么不对劲你心里没数吗?你一直在他面前和你们大使馆的人讨论日本的笑话,讽刺日本,难道你还要他笑脸对待你吗?
他解释了一句:“我暂时和他住在一起,就让他做了。”
“什么情况?”沈渊满脑子问号,琴酒和波本住一起?这组合听起来就充满了火药味。
琴酒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简单地说明了情况:“朗姆这次搞出的乱子太大,那位很不满。朗姆担心自己的权力被架空,被淡化在权力中心外,就急于推荐一个有能力的人来制衡我。
他手下的得力干将这次折损得差不多了,波本就‘脱颖而出’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朗姆就推荐了波本,那个老东西……就让我负责考察他一段时间,要求我们这段时间形影不离,方便‘深入了解’。所以,我们暂时被安排在同一处安全屋。”
沈渊听完,表情变得十分微妙,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感想。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评价道:“额……朗姆他的……眼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独特’。” 呵呵,可真会挑人,直接挑了个公安卧底到核心圈里来了,是怕乌丸莲耶死得不够快吗?
他目光重新落回眼前色香味俱全的晚餐上,拿起筷子,“不管怎么说,这些菜看着就很好吃。那我就不客气了。”
沈渊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肉质酥烂,咸甜适中,他不由得感叹:“安室的手艺还是很有水准。老板,这段时间你算是有口福了。”
琴酒冷哼一声,“我怕他哪天忍不住,直接下毒。”
沈渊默默低下头,专注地扒拉着碗里的西芹虾仁,没接这个危险的话题,他突然想起另一件重事:“对了,朗姆搞出这么大的乱子,难道就这么算了?组织这次损失惨重,连存在都可能暴露,那位人……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
“暂时而已。”琴酒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朗姆保证会解决后续的麻烦,求那位给他一个机会,毕竟是知根知底的老人,总比别人多几分情面。”
“解决?”沈渊满脸疑惑,“他想从哪里入手解决?我们种花家在这件事上绝不会让步。事态如何发展,恐怕不是他能单方面控制的吧?”
琴酒微微摇头,“无非是拖延时间。目前日本首相更迭的乱局,背后就有他推动的影子。他动用了一些资本关系,让几个派系互相拉扯,暂时形成僵局,就是为了给他自己争取喘息的机会。”
“可这又能争取多久?”沈渊依然不解,“首相迟早要选出来的。等到新首相上台,迫于压力,日本方面必然要展示反恐决心,到时候组织的利益照样受损。”
“他打算在这段时间里,寻求与美方合作。”琴酒平淡的语气却带着一丝嘲讽,“他试图用足够的利益交换,换取美方出面施压,或者提供某种形式的担保,以此来牵制、甚至阻止日本方面可能采取的、对组织不利的‘反恐’行动。”
沈渊闻言摇了摇头,显然不看好这个计划:“现在美方自己国内的压力已经让他们自顾不暇了。两党争斗日趋白热化,内部矛盾重重,哪还有多余的精力来介入日本这边的事务?更何况,他们现在的战略重心在调整,力量都向关岛方向收缩了,不太可能轻易再深度卷入东亚局势。”
“那就看朗姆能开出什么样的价码了。”琴酒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漠然,“别忘了,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一个将利益奉为最高准则的实用主义者。只要价码足够动人,未必不能让他心动。”
沈渊听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拿起一个馒头掰开,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好吧。那个人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定……会对组织那些关于‘逆转时间’、‘长生不老’的研究格外感兴趣呢。”
他咬了一口馒头,咀嚼了几下,眼神里带着清晰的讽刺,“想想也挺可笑的,FbI、cIA那些家伙,整天打着肃清罪恶、维护正义的旗号,前赴后继地往组织里派卧底,拼了命地想摧毁那个组织。可他们坐在最高位置上的老板,却私下里和组织的高层保持着联系,甚至能进行利益交换。”
他轻轻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这还真是个标准的……美式笑话。”
说完这句,沈渊似乎不想再深入探讨这个令人不快的政治现实。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饭菜上,用筷子细致地将红烧肉的汤汁均匀地淋在雪白的馒头瓤上,然后满足地送入口中,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细微的餐具碰撞声,以及窗外遥远而模糊的城市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