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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年,冬月十三。沈阳城郊的风裹挟着雪粒子,像淬了冰的刀子往人骨头缝里钻。

陈峰蹲在龙王庙后山的柞树丛里,已经整整三个时辰。军大衣的领口紧了又紧,还是挡不住那股子能冻透棉絮的寒气。睫毛上结了一层薄霜,视线不时模糊,他不得不频繁眨眼,才能保持对山脚下那条土路的监视。

左手攥着块冻得硬邦邦的玉米面窝头,牙齿啃上去只留下几道白印。右手食指搭在毛瑟枪的扳机护圈上,指尖早已冻得麻木,却仍保持着随时可以扣动扳机的姿势。

“队长,你说小鬼子今晚真会走这条路?”身旁的赵山河压低声音,呼出的白气刚飘到嘴边就散了。他的棉布军装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灰布衬里,左胳膊上还缠着块渗血的纱布,那是三天前跟日军巡逻队交火时被刺刀划的。

陈峰没回头,眼睛仍盯着山下:“老烟枪从城里粮栈的伙计那儿套来的消息,错不了。关东军司令部最近缺粮,让伪满的‘自治委员会’三天内凑齐五十车粮食,今晚这批是最后十车。”

他顿了顿,抓把雪抹在脸上,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佐藤英机为了保险,调了一个小队的日军护送,还有两个排的伪军跟着。”

赵山河骂了句粗话,声音里压抑着怒火:“狗日的小鬼子!占了咱们的地,抢了咱们的粮,还逼着咱们当顺民!”

陈峰终于转过头,借着雪光看了眼赵山河。这位东北军上尉的脸上满是风霜,原本挺拔的肩膀也因为连日的奔波和饥饿显得有些佝偻,可那双眼睛里的怒火,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北大营见到赵山河时,对方还穿着笔挺的军官制服,手里攥着张学良亲批的调令,一心想着“服从命令”。可现在,他却成了这支“反贼”队伍里最勇猛的战士。

“省点力气,等会有的是机会发泄。”陈峰把手里的窝头掰了半块递过去,“先填填肚子。”

赵山河接过窝头,咬了一大口,嚼得腮帮子直响。玉米面的粗糙混着冰雪的寒凉,刺得他喉咙发疼,可他还是狼吞虎咽地往下咽——自从沈阳沦陷后,他们这支由东北军残部和百姓凑起来的队伍,就没正经吃过一顿热饭。上次喝上热粥,还是林晚秋托人从城里偷偷送来的半袋小米,够三十多号人分着喝了两顿。

“等会儿老子非崩了那带队的小鬼子不可!”赵山河咽下最后一口窝头,往地上啐了口带冰碴的唾沫。

陈峰皱眉:“别冲动。咱们的目的是抢粮食,不是跟小鬼子硬拼。日军小队有十杆三八式步枪,还有一挺歪把子机枪,伪军虽然战斗力差,可也有三十多号人。咱们就二十个人,弹药还不足,硬拼只会白白送死。”

赵山河点点头,可握着枪的手还是紧了紧。他知道陈峰说得对,自从九一八那晚,他们眼睁睁看着北大营的兄弟被日军扫射,却因为“不抵抗”命令不能还手后,他就明白,跟小鬼子讲道理没用,跟他们硬拼也没用,只有像陈峰这样,用巧劲,用小鬼子没见过的战术,才能活下去,才能报仇。

陈峰望向远处的土路。雪下得更紧了,把路面盖得严严实实,只在路中间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印,那是白天送粮的马车压出来的。他从怀里掏出块怀表,表壳上还留着弹痕——这是他穿越前在特种部队的纪念品,现在却成了他判断时间的唯一工具。指针指向晚上七点半,距离老烟枪说的日军出发时间,还有半小时。

“通知下去,让兄弟们把绊马索都拉好,手榴弹的引信提前拧开,别到时候慌了手脚。”陈峰把怀表揣回怀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伪军那边,尽量别开枪,喊话劝降,要是他们敢反抗,再动手。”

赵山河应声起身,猫着腰往山下的埋伏点跑去。陈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树丛里,又把目光投向沈阳城的方向。远处的城市轮廓在夜色里模糊不清,只有几处日军据点的探照灯,像鬼火一样在雪夜里扫来扫去。

他想起林晚秋,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三天前,林晚秋为了给他们送药品,差点被日军的岗哨抓住,还是老烟枪用“包打听”的身份把她给救了出来。那天分别时,她塞给他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个还温热的鸡蛋和一张字条:“保重,等你回来。”

“队长,有动静!”山下传来一个战士的低喝。

陈峰立刻蹲下身,顺着战士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土路上,出现了一串晃动的火把,火把的光在雪夜里映出长长的影子,还伴随着马蹄声和车轮碾压积雪的“咯吱”声——日军的粮队来了。

粮队走得很慢,马蹄踩在积雪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时不时打滑,引得跟在后面的伪军一阵咒骂。

带队的日军小队长龟田一郎是个留着八字胡的矮个子,手里握着军刀,时不时停下来呵斥几句走得慢的伪军,脸上满是不耐烦。

“快点!磨磨蹭蹭的,要是耽误了给皇军送粮,你们都得死!”龟田一郎用军刀指着一个落在后面的伪军,唾沫星子喷了那伪军一脸。

那伪军吓得一哆嗦,赶紧加快脚步,手里的步枪都差点掉在地上。他心里暗骂:狗日的小鬼子,自己穿着暖和的呢子军装,却让他们这些伪军穿着单衣扛冻,还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当这个汉奸!

伪军排长王顺子走在队伍中间,脸色阴沉。他原是东北军的一个连长,九一八后部队被打散,为了活命,不得已才当了伪军。每次看到日本人欺负中国人,他心里都像刀割一样难受。

“排长,这天寒地冻的,小鬼子自己坐马车,让咱们兄弟走路,也太不是东西了!”旁边一个年轻伪军低声抱怨道。

王顺子瞪了他一眼:“少说两句,留点力气走路。”

年轻伪军不服气地嘟囔:“我就是看不惯小鬼子那嚣张样!要不是为了家里老娘,我才不受这窝囊气!”

王顺子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他心里何尝不憋屈,可是现实摆在眼前,反抗就是死路一条,他们这些普通人,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两匹军马突然嘶鸣起来,前蹄扬起,差点把马车上的粮食袋子掀下来。赶车的伪军吓得赶紧拉住缰绳,可军马却死活不肯往前走,只是一个劲地刨着蹄子,眼睛盯着路边的柞树丛,嘴里发出不安的嘶吼。

“怎么回事?”龟田一郎皱着眉头走过来,一把推开赶车的伪军,拔出军刀,警惕地看向路边的树林,“有埋伏?”

他身后的日军士兵立刻端起步枪,对准树林的方向,歪把子机枪也架了起来,枪口在火把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伪军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躲到日军身后,手里的步枪抖得像筛糠。

树林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枝的“哗啦”声,还有雪粒子落在树叶上的“簌簌”声。龟田一郎盯着树林看了半天,没发现任何动静,心里不由得有些怀疑——难道是军马受惊了?

就在他准备下令继续前进的时候,突然从树林里传来一声大喊:“伪军的兄弟们!你们都是中国人,别帮着小鬼子欺负自己人!现在放下武器,我们放你们走!要是敢反抗,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声音是赵山河喊的,他的大嗓门在雪夜里传得很远,震得伪军们心里都是一哆嗦。

龟田一郎脸色一变,对着树林大喊:“八嘎!哪里来的土匪?敢拦皇军的粮队,找死!”

他刚喊完,就听到“咻”的一声,一颗子弹从树林里飞出来,正好打在他脚边的雪地上,溅起一团雪雾。龟田一郎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枪法,也太准了!

“龟田小队长,别白费力气了。”陈峰的声音从树林里传出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这条路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你们跑不了。识相的,就把粮食留下,带着你的人滚回沈阳城,不然的话,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龟田一郎咬着牙,心里又惊又怒。他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敢拦皇军的粮队,而且听声音,对方的人数似乎还不少。可他转念一想,自己有一个小队的皇军,还有三十多号伪军,手里有机枪,对方就算有埋伏,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八嘎牙路!”龟田一郎拔出军刀,指着树林的方向,“给我打!把这些土匪都消灭掉!”

日军士兵立刻扣动扳机,三八式步枪的枪声在雪夜里响起,子弹“嗖嗖”地飞向树林。歪把子机枪也开始扫射,子弹打在树干上,溅起一片片木屑。伪军们也跟着开枪,可他们的枪口大多朝着天上,根本不敢真的往树林里打——他们心里都清楚,自己是中国人,要是真的杀了抗日的人,以后就算想回头,也没脸见祖宗了。

王顺子故意朝天上开枪,心里却在盘算着。听刚才喊话的声音,不像是普通的土匪,倒像是正规军出身。难道是他们的人?

陈峰蹲在树后,听着外面的枪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早就料到龟田一郎会下令开枪,所以提前让兄弟们躲到了粗大的树干后面,日军的子弹根本打不到他们。

“等他们的子弹打光一半,咱们再动手。”陈峰对身边的战士说,“注意瞄准日军,别伤了伪军。”

战士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颗手榴弹,握在手里,眼睛紧紧盯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枪声持续了大概十分钟,渐渐稀疏下来。龟田一郎看着手里的步枪,发现子弹已经打光了一半,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他带来的子弹不多,要是再这么耗下去,恐怕真的会被对方拖垮。

“停止射击!”龟田一郎大喊一声,日军士兵立刻停了下来,警惕地看着树林的方向。

龟田一郎喘着粗气,对着树林大喊:“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要是现在投降,皇军可以饶你们不死,还可以给你们粮食和钱!要是继续抵抗,等皇军的援兵到了,你们就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树林里传来一阵笑声,笑声里满是嘲讽。

“龟田小队长,你觉得我们会相信你的话吗?”陈峰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们小鬼子的话,比狗屎还臭!今天这粮食,我们是抢定了,你们要是识相,就赶紧滚,不然的话,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

龟田一郎气得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强硬。就在他准备下令让伪军冲锋的时候,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一颗手榴弹从树林里扔了出来,正好落在日军的机枪阵地旁边。

“快躲!”龟田一郎大喊一声,转身就往旁边跑。

可已经晚了,手榴弹“轰隆”一声爆炸,火光冲天,弹片飞溅。架机枪的日军士兵当场被炸死,旁边的两个日军士兵也被炸伤,倒在地上哀嚎起来。

“冲啊!”陈峰大喊一声,从树后跳出来,手里的毛瑟枪对准日军士兵,扣动扳机。

“砰!”一颗子弹飞出,正好打在一个日军士兵的胸口,那士兵闷哼一声,倒在雪地里,鲜血瞬间染红了身边的积雪。

赵山河也带着兄弟们从树林里冲了出来,手里的步枪不停地射击,伪军们看到这情景,吓得纷纷扔下武器,跪在地上大喊:“别打了!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王顺子第一个扔下枪,高举双手。其他伪军见状,也纷纷效仿。转眼间,三十多个伪军全部投降,只剩下几个日军士兵还在负隅顽抗。

龟田一郎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又惊又怕。他没想到对方的战斗力竟然这么强,才一个照面,就死伤了好几个皇军士兵,伪军还全部投降了。他知道,自己今天是栽了,要是再不跑,恐怕真的会命丧于此。

“撤!快撤!”龟田一郎大喊一声,转身就往沈阳城的方向跑。剩下的几个日军士兵也吓得魂飞魄散,跟着龟田一郎一起跑,连地上的伤员都顾不上了。

陈峰看着龟田一郎逃跑的背影,没有下令追击——他知道,穷寇莫追,而且他们的目的是粮食,不是追杀日军。

“把伪军都绑起来,看好了。”陈峰对赵山河说,“再派两个人去看看日军的伤员,要是还有气,就先把他们的枪卸了,等会儿再处理。”

赵山河点点头,立刻安排战士去做。陈峰走到一辆马车旁边,掀开盖在粮食上的帆布,里面装满了白花花的大米和玉米面,还有几袋盐和糖。他拿起一把大米,放在手里,大米颗粒饱满,带着淡淡的米香——这可是他们这支队伍最需要的东西。

“队长,咱们这次赚大了!”一个战士跑过来,兴奋地说,“十车粮食,够咱们吃好几个月了!还有伪军投降的三十多号人,要是能把他们争取过来,咱们的队伍又能壮大了!”

陈峰笑着点点头,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这次抢粮行动很顺利,不仅拿到了粮食,还俘虏了三十多号伪军,要是能把这些伪军争取过来,对他们以后的行动会有很大的帮助。

他走到王顺子面前,打量了一下这个伪军排长:“叫什么名字?原来是哪个部队的?”

王顺子挺直腰板,虽然被绑着,但仍保持着军人的姿态:“报告长官,我叫王顺子,原是东北军第七旅的连长。”

陈峰点点头:“为什么当伪军?”

王顺子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长官,我...我也是没办法。部队打散了,家里还有老母亲要养活,我...”

“现在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陈峰打断他,“帮我们说服你的弟兄们加入抗日队伍,怎么样?”

王顺子猛地抬头,眼睛里闪着光:“长官说的是真的?我和我的弟兄们早就想反正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还有日军的喊叫声。陈峰脸色一变,赶紧爬上一辆马车,往沈阳城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土路上,出现了一串汽车的灯光,灯光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日军的机枪声——龟田一郎搬救兵来了!

“不好!小鬼子的援兵来了!”陈峰从马车上跳下来,大声喊道,“赵山河,赶紧组织兄弟们把粮食搬上咱们的马车,准备撤退!”

赵山河也听到了远处的汽车轰鸣声,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赶紧下令:“所有人都过来搬粮食!动作快点!把能带走的都带走,实在带不走的,就先藏起来!”

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有的扛着粮食袋子往自己的马车上搬,有的则在路边挖雪坑,准备把带不走的粮食藏起来。伪军们也被拉过来帮忙,他们虽然心里害怕,可在战士们的监督下,也不敢偷懒,只能拼命地搬着粮食。

陈峰跑到路边,从怀里掏出望远镜,往远处看去。只见三辆日军卡车正朝着这边驶来,卡车的车厢里站满了日军士兵,车顶上架着机枪,枪口对着这边,随时准备射击。最前面的那辆卡车上,还站着龟田一郎,他正指着这边,对着驾驶员大喊着什么,脸上满是得意——他终于搬来援兵了,这次一定要把这些“土匪”一网打尽!

“还有多久能搬完?”陈峰放下望远镜,问赵山河。

赵山河看了眼正在搬粮食的战士们,又看了眼远处越来越近的日军卡车,焦急地说:“最少还得十分钟!可小鬼子的援兵最多五分钟就能到!”

陈峰皱起眉头,心里盘算着——五分钟,根本不够把粮食全部搬完。要是留下一部分粮食,固然可惜,可要是因为粮食耽误了撤退,让兄弟们陷入危险,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样,”陈峰当机立断,“留下五车粮食,藏在路边的雪坑里,做好标记,等以后有机会再来取。剩下的五车粮食,赶紧搬上咱们的马车,现在就准备撤退!”

赵山河立即传达命令,战士们加快动作,将五车粮食迅速转移到自己的马车上。王顺子和其他伪军也被松绑,帮着一起搬运。

“长官,让我带几个人留下来阻击鬼子吧!”王顺子突然对陈峰说,“我和我的弟兄们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百姓,今天就让我们将功补过!”

陈峰愣了一下,看着王顺子坚定的眼神,心里有些动摇。留下阻击部队确实能为主力撤退争取时间,但这几乎是送死的任务。

“你想清楚了?这可能是条不归路。”陈峰严肃地说。

王顺子苦笑一声:“长官,我们早就该死了。能死在打鬼子的战场上,总比背着汉奸的骂名强!”

其他伪军也纷纷表态:“排长说得对!我们愿意留下来!”“跟小鬼子拼了!”“让乡亲们知道,我们不是孬种!”

陈峰看着这些曾经的伪军,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他拍拍王顺子的肩膀:“好!我给你留五个人,一挺机枪,尽量拖延时间。记住,不要硬拼,拖住就行,有机会就撤!”

王顺子立正敬礼:“是!长官保重!”

陈峰回了个礼,转身组织主力部队迅速撤离。赵山河赶着满载粮食的马车,战士们护卫在两侧,快速向山林深处退去。

王顺子带着五个原伪军士兵,迅速占据路边的有利地形。他们将日军尸体上的武器弹药收集起来,架好机枪,准备迎击日军援兵。

“兄弟们,今天咱们就让小鬼子看看,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王顺子大声喊道,声音在寒风中格外响亮。

五名士兵齐声应和,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他们曾经迷失过,但此刻,他们找到了作为军人的尊严和使命。

日军的卡车越来越近,车灯刺破雪夜,引擎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王顺子握紧手中的步枪,瞄准最前面的卡车驾驶员。

“打!”他大吼一声,扣动扳机。

子弹精准地击中驾驶室的挡风玻璃,卡车猛地一歪,撞向路边的树干。后面的两辆卡车急忙刹车,日军士兵纷纷跳下车,寻找掩护。

机枪喷出火舌,子弹像雨点般射向日军。王顺子和他的士兵们凭借有利地形,暂时压制住了日军的进攻。

但日军的火力很快加强,更多的子弹向他们倾泻而来。一名士兵中弹倒地,鲜血染红了雪地。

“狗蛋!”王顺子大喊着战友的名字,眼中迸出怒火,“小鬼子,我操你祖宗!”

他疯狂地射击,子弹打光了就换枪,一杆枪打坏了就换另一杆。身边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但没有人后退。

远处,陈峰听着身后激烈的枪声,心中沉重。他知道,王顺子他们凶多吉少。这些曾经的伪军,用生命和鲜血洗刷了耻辱,证明了他们的勇气和忠诚。

“加快速度!”陈峰大声催促,“不要辜负了兄弟们的牺牲!”

队伍在雪地中艰难前行,满载粮食的马车在积雪中压出深深的车辙。战士们默默赶路,每个人的心中都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突然,身后的枪声渐渐稀疏,最终完全停止。陈峰的心沉了下去——王顺子他们可能已经全军覆没了。

“队长,你看!”赵山河突然指着天空喊道。

陈峰抬头望去,只见一道亮光划破夜空,随后是一声爆炸的巨响——那是他们事先埋设的炸药被引爆了。这意味着日军已经突破王顺子的防线,正在追击而来。

“全体注意!准备战斗!”陈峰大声命令道,“把马车赶到前面的山谷里隐蔽,其他人占据两侧高地!”

战士们迅速行动,将马车赶入山谷,然后在两侧高地上埋伏下来。陈峰和赵山河各带一队人,分别守住山谷的两端。

不久,日军的卡车出现在视野中。这次来的不止三辆,而是整整五辆卡车,车上满载日军士兵。龟田一郎站在第一辆卡车的驾驶室外,挥舞着军刀,指挥日军向山谷冲来。

“放近了再打!”陈峰低声传令,“瞄准驾驶员和机枪手!”

日军卡车驶入山谷,车灯照亮了雪地,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陈峰看准时机,大喊一声:“打!”

子弹从两侧高地倾泻而下,最前面的卡车轮胎被打爆,猛地撞上山壁。后面的卡车急忙刹车,日军士兵跳下车,寻找掩护还击。

战斗陷入僵持。日军虽然人数占优,但处于不利地形;抗联战士虽然地形有利,但弹药有限,不能久战。

陈峰意识到必须尽快突围,否则等日军调来更多援兵,他们就插翅难逃了。

“赵山河,你带一队人从侧面绕过去,袭击日军后方!”陈峰命令道,“我带主力从正面突围!”

赵山河点头,立即带着十名战士悄悄向日军后方迂回。陈峰则组织剩余战士,准备发起冲锋。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阵密集的枪声从日军后方传来,伴随着爆炸声和喊杀声。日军阵脚大乱,不知所措。

陈峰惊讶地望去,只见一支穿着杂色服装的队伍从日军后方杀出,领头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老烟枪!

“是老烟枪!”战士们兴奋地喊道,“他们来救我们了!”

老烟枪带领的是一支由沈阳城内工人和学生组成的抗日义勇军。他们听说陈峰的队伍在城外与日军交火,立即出城支援。

日军腹背受敌,顿时陷入混乱。龟田一郎试图组织抵抗,但被老烟枪一枪击中手臂,军刀掉落在地。

“撤!快撤!”龟田一郎捂着伤口,狼狈地爬上一辆卡车,命令日军撤退。

剩余的日军士兵见指挥官逃跑,也纷纷溃退。抗联战士和义勇军乘胜追击,又歼灭了不少日军。

战斗结束后,陈峰与老烟枪紧紧握手:“老烟枪,你们来得太及时了!再晚一点,我们可能就撑不住了。”

老烟枪笑道:“听说你们劫了鬼子的粮队,我就知道小鬼子不会善罢甘休。正好城里的弟兄们都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就一起来了。”

两人相视而笑,随即组织队伍清理战场,收缴日军武器弹药。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撤离时,一个受伤的日军士兵突然挣扎着爬起来,用尽最后力气扔出一颗手榴弹。

“小心!”赵山河大喊一声,扑向陈峰...

爆炸声响起,硝烟弥漫。

当硝烟散去,只见赵山河倒在血泊中,胸口被弹片击中,鲜血汩汩流出。陈峰跪在他身边,用力按住伤口,试图止住流血。

“坚...坚持住,山河!”陈峰的声音颤抖着,“我们马上带你回去救治!”

赵山河艰难地摇摇头,嘴角溢出鲜血:“队...队长,我不行了...告诉晚秋...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眼睛渐渐失去焦距,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山河!”陈峰悲痛地大喊,泪水模糊了视线。

战士们默默围拢过来,摘下帽子,低头默哀。寒风中,赵山河的遗体静静地躺在雪地上,脸上还带着一丝安详的笑容。

陈轻轻为赵山河合上双眼,站起身,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但眼中多了一丝深沉的悲痛和决绝。

“把小鬼子伤员都处理了,”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一个不留。”

战士们默默执行命令,心中的悲痛化为对日军的仇恨。

清理完战场后,队伍带着粮食和伤员,向深山中的秘密营地转移。一路上,无人说话,只有马车轮子压过积雪的咯吱声和寒风的呼啸声。

回到营地时,天已经蒙蒙亮。林晚秋早早等在营地入口,看到队伍归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但当她的目光落在担架上赵山河的遗体上时,笑容瞬间凝固了。

“山河...”她踉跄着走到担架前,颤抖着手抚摸赵山河冰冷的脸庞,“怎么会这样...”

陈峰走上前,沉痛地说:“他是为了救我...”

林晚秋抬起头,泪眼婆娑:“他走之前...有什么话吗?”

陈峰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他没来得及说太多...”

林晚秋泣不成声,周围的战士和村民也都默默流泪。赵山河是队伍里的老大哥,待人真诚,作战勇敢,深受大家爱戴。

安葬仪式在当天下午举行。赵山河被安葬在营地后山的一片松林中,旁边是其他牺牲的战友。陈峰在墓前立了一块木碑,上面刻着“抗日英雄赵山河之墓”。

“山河,你安心走吧,”陈峰对着墓碑轻声说,“你的仇,我们一定会报。抗日救国的事业,我们一定会继续下去!”

所有人在墓前肃立,举起右拳宣誓:“驱逐日寇,还我河山!”

宣誓声在山谷中回荡,震撼人心。

当晚,陈峰召集干部会议。王顺子和其他反正的伪军也参加了会议,他们正式加入了抗日队伍。

“这次行动,我们获得了大量粮食和弹药,队伍也扩大了,”陈峰总结道,“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赵山河同志牺牲了,五名兄弟永远留在了那片雪地上。”

会场气氛沉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悲愤。

“小鬼子不会善罢甘休,”老烟枪抽着旱烟说,“我在城里打听到,佐藤英机大为光火,已经调集兵力,准备对我们进行大规模清剿。”

陈峰点点头:“我们必须做好准备。首先,粮食要分散隐藏,不能放在一个地方。其次,营地要加强防御工事,挖掘更多的防空洞和逃生通道。第三,要加强侦察,密切监视日军动向。”

会议一直开到深夜,制定了详细的应对计划。

散会后,陈峰独自一人来到赵山河墓前,静静地站着。林晚秋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粗瓷碗,里面是热腾腾的小米粥。

“喝点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她的眼睛依然红肿,但神情已经平静许多。

陈峰接过碗,默默喝了一口。粥很烫,带着小米特有的香气,温暖着他冻僵的身体。

“山河曾经跟我说过,”林晚秋轻声说,“等他赶走了小鬼子,就想办法弄块地,种高粱,盖间房子,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

陈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喝着粥。

“他说,那时候最大的幸福,就是冬天围着火炉,喝热乎乎的高粱粥,听孩子们在院子里玩雪...”林晚秋的声音哽咽了,“可是现在...”

她说不下去了,泪水再次涌出。

陈峰放下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山河的梦想,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直到把鬼子赶出中国的那一天。”

林晚秋擦干眼泪,坚定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

“不好!营地被袭击了!”陈峰猛地站起身,拔出枪,“晚秋,快去组织群众转移!”

营地顿时陷入混乱。日军不知何时摸到了营地附近,发动了突然袭击。战士们仓促应战,群众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

陈峰一边指挥抵抗,一边组织群众向深山转移。在混乱中,他看到一群日军突破防线,冲入营地中心...

“队长小心!”一个身影突然扑过来,将陈峰推开。

一声枪响,那个人影倒下了。陈定睛一看,竟然是老烟枪!

“老烟枪!”陈峰扑过去,扶起老烟枪。子弹击中了他的胸口,鲜血不断涌出。

“快...快走...”老烟枪艰难地说,“有...内奸...”

他的话没说完,头一歪,永远闭上了眼睛。

陈峰的心沉到了谷底。内奸?队伍里出了内奸?难怪日军能准确找到营地位置,发动突然袭击!

枪声越来越近,日军已经突破防线,冲入营地。陈峰不得不放下老烟枪的遗体,组织剩余战士且战且退。

在混乱中,他看到林晚秋正在帮助老人和孩子转移,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悄悄接近她,举起枪...

“晚秋小心!”陈峰大喊一声,开枪击中那个人的手臂。

那个人转过身,露出真面目——竟然是王顺子!

“是你!”陈峰又惊又怒,“为什么?”

王顺子冷笑一声:“陈队长,你以为我们真的会心甘情愿跟着你们这些土匪吗?佐藤太君答应给我荣华富贵,我当然要效忠皇军了!”

原来,王顺子的投降根本就是假象,他早就被日军收买,故意混入抗联队伍做内应!

陈峰怒火中烧,举枪射击,但王顺子已经躲到人群后面。日军趁机加强攻势,抗联队伍损失惨重。

“队长,顶不住了!快撤吧!”一个战士拉着陈峰喊道。

陈峰看着陷入火海的营地,看着四处奔逃的群众,看着倒下的战友,心如刀割。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必须保留有生力量。

“全体撤退!向二号营地转移!”他下达命令,最后看了一眼燃烧的营地,毅然转身离去。

撤退路上,陈峰清点人数,心再次沉了下去。队伍损失过半,粮食大多丢失,弹药所剩无几。更糟糕的是,他们中有内奸,但不知道还有谁被王顺子收买了。

深夜,队伍终于到达二号营地——一个隐蔽的山洞。战士们精疲力尽,伤员痛苦呻吟,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陈峰站在洞口,望着远处依然可见的火光,那是他们曾经的家园在燃烧。他的心中充满悲痛和愤怒,但更多的是责任和决心。

“同志们,”他转过身,面对幸存的人们,“今晚我们遭受了重大损失,但我们还活着!只要我们还活着,抗日救国的斗争就不会停止!”

人们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

“从现在起,我们要更加警惕,更加团结,”陈峰继续说,“内奸已经暴露,但可能还有同伙。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但不能互相猜疑,那是小鬼子最希望看到的。”

他走到林晚秋身边,看着她怀中受伤的孩子,声音变得更加坚定:“我们失去了一切,但我们还有信念,还有勇气,还有彼此!只要我们不放弃,终有一天,我们会把鬼子赶出中国,重建我们的家园!”

人们默默围拢过来,手拉着手,形成一个坚强的圆圈。没有言语,但每个人的心中都燃烧着同样的火焰——复仇的火焰,希望的火焰,不屈的火焰。

陈峰望着洞外漆黑的夜空,雪花又开始飘落。他知道,这个寒冬将会异常艰难,但他们必须坚持下去。

因为他们是铁蹄下的星火,看似微弱,却永不熄灭。终有一天,这星火将燎原,照亮整个东北,整个中国。

但就在这一刻,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山头上,一个身影正用望远镜观察着山洞的入口。王顺子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对着身后的日军小队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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