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邦昌宰相从金军大营里回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
一入东京城,他便迫不及待地高声宣扬:“诸位同僚!喜事临门,金兵已退,议和之事,大功告成矣!”
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好像自己就是那力挽狂澜的救世主,只差没把“此乃我张邦昌之功”几个大字写在脑门上了。
朝中自有明眼人。
宗泽老将军这等忠义之辈,听闻此讯,心头非但不喜,反生疑虑。
金人素来贪婪无度,此番退兵,焉能这般爽快?
“其中必有蹊跷!”老将军捋着胡须,眉头紧锁,暗中遣心腹出去打探虚实,生怕金人又设下什么圈套。
但探子们回报:金军确已拔营,正向北撤离。
消息传回宫中,可把刚复位不久的赵佶给乐坏了。
这位皇帝陛下,若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真是天下无双的大家;
可若论起治国理政,尤其是政治的洞察力嘛……嗯,大约连寻常百姓都不如,用句雅致的话来说,便是“一窍不通”。
在张邦昌的忽悠下,赵佶一听金兵竟“被自己的仁德感化”而退兵了,顿时喜气洋洋,龙颜大悦,恨不得立刻就摆宴庆祝。
他对群臣笑道:“瞧瞧!朕那不孝逆子只会舞刀弄枪,结果把金兵招来了,差点城破人亡,还是朕这等‘文治’之君高明,凭着一腔仁德,三言两语便将金人劝退,这才是真正的本事!”
赵佶自觉此番乃是人生中最为光彩的时刻,当下便急不可待地颁下圣旨:“全员南迁!朕要带你们去南方享福!”
说起来,赵佶对东京城,也确实是心有余悸了。
短短一年光景,金人便两度围城,那刀兵之声,那城破之险,真是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现在他只想赶紧远离这京畿重地,寻一处太平乐土,安安稳稳地颐养天年。
迁都的旨意和政令一下达,东京城内,瞬间便沸腾起来。
那场面,真可谓是人喧马嘶,一片混乱。
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那些久居朝堂、消息灵通的权贵官员们。
这帮人最是懂得趋吉避凶,一听要跑路,立马便着手收拾细软。
什么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凡是能带走的,那是半点不留,恨不得连家里的地砖都给扒下来。
他们雇佣着车马,日夜不停地往城外运送财物,那效率,简直比专业的搬家队伍还要迅速百倍,生怕晚一步,就将性命与家产一同葬送。
紧随其后的,便是那些富甲一方的商贾之家。
这些人深谙世故,见官员们纷纷出逃,便也急忙打点行囊。
许多人甚至来不及变卖房产田地,只将细软金银携裹上车,便匆匆离去。
昔日繁华的街市,充斥着急促的脚步声和车马辘辘之声,尽显末日之景象。
至于那些普通的东京百姓,可就没这般“消息灵通”了。
他们终日劳作,对朝中大事知之甚少,更不明白眼前这番骚乱意味着什么。
只看到官员富商们匆忙离去,以为只是寻常的搬家或是避难。
却不知,他们世代居住的家园,很快就要被彻底抛弃了。
皇宫深处的文德殿,崇祯被软禁于此。
如今他被废去帝号,囚禁宫中,要问他慌不慌?
那肯定是慌的,毕竟谁也不想从九五之尊沦为阶下囚。
可崇祯这人,心志不寻常,他深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从来没有绝望过。
他素来喜读史书,尤其对历代君王失位后又能复辟的例子,那是了然于胸。
大明朝那位英宗皇帝朱祁镇的故事,更是崇祯熟稔于心的“励志范本”。
想当年,英宗在土木堡那场大灾难中被俘,回京后竟被幽禁在南宫八年之久,受尽屈辱。
可最终呢?人家硬是凭着一股韧劲儿,在关键时刻“夺门而出”,重登大宝!
历史不就是用来给后人提供经验,指引迷津的吗?
崇祯作为英宗的嫡系后人,更能从中汲取智慧。
他心里盘算着:“英宗当年孤身一人,尚能在绝境中翻盘,朕如今手握东京城外十几万勤王大军,更有众多武将死心塌地地支持,难道还不如他英宗吗?”
崇祯越想越觉得自己大有可为,复位雄心越发强劲。
是以,早在政变发生之日,崇祯便已在心中做好了复位的准备,暗中盘算着如何夺门而归。
他给自己定下了策略:眼下最紧要的,便是以不变应万变,不闹腾,不激怒那些得势的小人,先保住这条性命。
然后,就静待时机。
一旦号令发出,外面那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们自会拥护他,重新登上帝位。
崇祯最大的底牌,便是东京城外那支对他忠心不二的十几万大军。
再者,他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大宋皇帝,这“大义”之名,旁人也无法轻易剥夺。
只要有机会,他复位的可能性便依然存在。
所以,他必须沉住气,耐心地等待。
至于太上皇那边,崇祯心里也清楚得很。
赵佶身边多是些文官,那些笔杆子们,除了耍弄权谋,哪有什么真本事?
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正当崇祯在文德殿内运筹帷幄之际,殿门忽被推开,诨王赵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赵楷此刻可谓是春风得意,走路都带风。
他一开口,便带着几分小人得志的做派,向崇祯“宣告”道:“皇兄啊,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臣弟如今已是代理监国了,离那太子之位,不过半步之遥耳!”
赵佶复位后之所以没有立赵楷为太子,是因为大宋现在有太子。
如今的太子赵谌,是宋钦宗之子,也就是崇祯的便宜儿子,朱皇后所出,年方十岁。
太子不曾失德,也无甚过错,即便太上皇复位,也不能轻易废掉他。
不过嘛,废掉太子那是迟早的事,总得走个流程不是?
赵楷也乐意多等几天,不急不躁。
“皇兄,咱们争了十几年,这江山最终还是落到我手里了!”
赵楷哈哈一笑,又换了一副颐指气使的语气,对崇祯道:“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赶紧收拾收拾吧,我们要迁都了!父皇有旨,宋金议和,全员南迁!”
“议和?南迁?”
崇祯再也按捺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怒目圆睁,指着赵楷的鼻子,厉声斥责道:“你们这等蠹政误国之徒、朋比为奸之辈!金人一句虚言,尔等便弃宗庙社稷于不顾,要远遁南方!
“有本事你们自己走!他日被金人擒获,休怪朕今日未曾警示!”
赵楷被崇祯骂得狗血淋头,那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浑身发抖。
但他可不敢与崇祯直接动手,只得向一旁的范琼使了个眼色。
范琼会意,立刻上前,命侍卫们不由分说,强行将崇祯“请”上了一辆马车。
太上皇赵佶,这位大艺术家皇帝,虽然在国家大事上糊涂得一塌糊涂,但在涉及自身权力稳固的小事上,却并不傻。
他早就想到了一个问题:赵桓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在军中、在民间,威望远胜于他这个早已退位的太上皇。
如果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座拥有十万大军的坚城里,自己带着朝臣跑了。
万一这小子缓过劲来,登高一呼,再次复位,到时候谁才是皇帝,还真不好说。
他绝不能留下这个最大的政治隐患。
于是,赵佶派老三赵楷,强行将崇祯给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