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岳飞率领东路军精锐,如离弦之箭般扑向金国中京大定府的同时。
本应与之东西并进、形成钳形攻势的西路军,却在长城以北的茫茫草原上,步履蹒跚。
韩世忠的心情,和他麾下大军的行进速度一样,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焦躁。
自从半个多月前,他率部攻克长城要隘得胜口之后,进展就异常缓慢。
问题,出在了他的这支军队身上。
西路军的主力,大多是崇祯皇帝从南京调拨给他的禁军精锐,辅以沿途抽调的部分地方厢军。
这支军队,论装备、论训练,在江南或许堪称一流。
但一进入北方,尤其是踏出长城、进入这片寒冷干燥的草原之后,问题就彻底暴露了出来。
江南的兵,占了大半。
他们习惯了南方湿润温暖的气候,哪里经受得住北方深秋草原上那如同刀子般凛冽的寒风?
夜晚宿营,即便燃起篝火,士兵们依旧冻得瑟瑟发抖,许多人身上都起了冻疮。
水土不服,更是大面积爆发。
草原上的水源,多是碱性较大的湖泊和地下水,与江南的清甜河水截然不同。
饮食也变成了单调的干粮和牛羊肉。
许多士兵开始上吐下泻,军中病号越来越多,随军的医官忙得焦头烂额,草药也开始告急。
“咳咳……将军,小的……小的实在走不动了……”
一名脸色蜡黄的亲兵,捂着肚子,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韩世忠勒住战马,看着自己身后那绵延数里、却显得有气无力的行军队列,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这样的士兵,掉队的,生病的,每天都有。
“把他扶上驮马!”
韩世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告诉后面的医官营,再有病倒的,一律用车马载着走!绝不能再拖延行军速度了!”
他心中焦急如焚。
算算时间,岳飞的东路军,恐怕早就打到大凌河了!
甚至可能已经兵临中京城下了!
而自己,竟然还在距离得胜口不足三百里的地方打转!
这如何向陛下交代?
如何面对岳飞?
更让韩世忠感到憋屈的是,自己好像迷路了!
进入草原之后,地势虽然开阔,却也失去了所有可供参照的山川河流。
放眼望去,尽是枯黄的草原,仿佛无边无际。
地图在这种地方的作用,大打折扣。
指南针也时常因为地磁的干扰而失灵。
西路军就像一群没头苍蝇,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乱撞。
一开始,韩世忠还试图寻找当地的牧民作为向导。
草原上,零星散布着一些女真人的部落。
第一次,他们找到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女真老牧民。
那老头指着东南方向,信誓旦旦地说,沿着那个方向走两天,就能看到通往中京的大路。
结果,他们走了三天,只看到了一片更大的盐碱滩。
第二次,他们抓了几个年轻的女真猎手。
威逼利诱之下,猎手指着西北方向,说那边有一条穿越沙丘的近路。
结果,西路军在沙丘里转了两天,差点渴死,才狼狈地退了回来。
第三次……
一次又一次的被欺骗,一次又一次地绕了冤枉路。
韩世忠终于明白了,这些女真人,根本不可能真心为他们带路。
他们表面顺从,心里却把他们当成了入侵者,巴不得他们死在这片草原上。
这天,当斥候再次回报,说前方的水源地被女真牧民填埋,并且在下游发现了新的、错误的引路标记时,韩世忠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韩世忠在临时搭建的帅帐中来回踱步,如同困兽:“这些该死的蛮夷!真当本帅是泥捏的不成?!”
“元帅息怒!”
副帅梁红玉连忙劝道:“这些牧民,世代居于此地,对地形极为熟悉,我们若想尽快找到去中京的路,还得依靠他们,不如……再多给些赏赐?”
“赏赐?”韩世忠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凶光:“本帅给了他们金银,他们却把我们引向死路!对付这些喂不熟的豺狼,只有一种方法!”
猛地掀开帐帘,对着帐外的亲兵吼道:“传我将令!”
“把昨天抓到的那几个女真牧民,都给本帅拖出来!”
“还有,通知全军,从现在起,凡遇到女真部落,胆敢提供假消息、破坏水源、毁坏道路者……”
“一律……杀无赦!”
“元帅!”
梁红玉大惊:“不可啊!如此一来,岂不激起所有部落的敌视?我们……”
“闭嘴!”
韩世忠厉声打断了她:“本帅受够了!要么让他们带路,要么……就让他们用尸骨,为我们铺平道路!”
很快,几名被捆绑着的女真牧民,被士兵们粗暴地拖到了帅帐前。
他们惊恐地看着这位散发着恐怖杀气的宋军主帅。
韩世忠没有跟他们废话,拔出腰间的佩剑,亲自上前,手起剑落。
几颗人头滚落在草地上,鲜血染红了枯黄的草根。
周围的宋军士兵,都看呆了。
没想到,一向以儒将形象示人的韩元帅,竟然会如此……狠厉。
“传令下去!”
韩世忠用沾着血的剑,指着那些尸体:“把他们的头颅挂在营门!告诉所有人,这就是与我大宋为敌的下场!”
这个血腥的命令,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但并非是女真牧民被吓住了,他们看到宋军的暴行后,反而更加坚定了抵抗的决心,并且迅速将消息传遍了草原。
宋军接下来遇到的抵抗,变得更加激烈和频繁。
真正帮助韩世忠找到正确道路的,是他改变了寻找向导的目标。
“女真人不可信!”
韩世忠在帅帐中,对着新的地图,沉声说道:“但草原上,并非只有女真人,去,给我找契丹人来!”
想起了岳飞在榆关收降耶律余睹的事情。
契丹人与女真人,有着国仇家恨。
或许,他们会更愿意帮助宋军。
这一次,宋军的斥候改变了策略,不再强硬地抓捕,而是尝试着接触一些小型的契丹部落,用携带的食盐、布匹和铁器进行交换,并且表明身份,他们是南朝大皇帝派来,剿灭金贼,为契丹复仇的军队。
起初,契丹牧民们也是将信将疑,充满了警惕。
但在看到宋军斥候展示的安民告示,以及听到宋军已经在榆关大胜、正在向中京进军的消息后,一些胆大的契丹人,终于动心了。
终于,一名熟悉道路的老契丹牧民,被带到了韩世忠的面前。
经过仔细的、反复的核对和询问,韩世忠终于确认,这位老牧民提供的路线,与他们之前从缴获的金军地图上看到的路线,大致吻合。
而且,老牧民还指出了几处地图上没有标注的、可以获取水源的隐蔽泉眼,以及几条可以绕开金军哨卡的近路。
“好!太好了!”
韩世忠看着那条清晰地指向东北方向的路线,激动得猛地一拍桌案:“总算是找到了!”
他重赏了那位老牧民,并请求他担任大军的向导。
老牧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有了可靠的向导,西路军的行军速度,终于开始加快。
韩世忠站在高坡上,望着东北方向,那里,是中京大定府的所在。
虽然耽误了太多时间,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西路军终于重新踏上了正确的道路。
“岳飞……”
韩世忠喃喃自语,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你可千万要等着我!这场大功,不能让你一个人独吞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岳飞,已然兵临中京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