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崇祯叫住了正欲转身的沈安:“去山西之前,先去一趟秦岭深处,给李宗道带句话。”
“告诉那个倔驴,不用在山沟沟里当野人了,范致虚不是说他是‘朝廷钦犯’吗?那就让他给朕演到底!让他把队伍拉出来,大张旗鼓地往横山寨走!”
崇祯眯起眼睛:“既然范致虚想演一出千里押解的好戏,那朕就陪他唱个满堂红,让李宗道带着他的人马,跟朕汇合!”
“届时,咱们给他来个中心开花,关门打狗!”
沈安听得热血沸腾:“臣,领旨!哪怕跑断了腿,也要把这天罗地网给您张开了!”
说着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随即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墨汁的一滴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被划开的帐篷缝隙中。
帐外的雨声依旧哗哗作响,崇祯走到缝隙前,伸手将那被划开的油布重新捏合。
“岳云。”
“在。”
“把这只鸡吃了,别浪费。”
崇祯指了指桌上剩下的半只烧鸡:“吃饱了才有力气演戏,明天还要跟马奎那个莽夫磨牙呢,这可是个体力活。”
岳云看着自家官家这变脸如翻书的绝活,嘴角抽了抽,默默拿起鸡腿狠咬了一口。
……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
泥泞的官道上,车队再次启程。
“哎哟……我的老腰啊……”
崇祯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在一群士兵鄙夷的目光中,哼哼唧唧地爬上了马车。
他一边揉着腰,一边冲着骑在马上的马奎抱怨道:“马将军,这破路也太难走了!昨晚那雷打得,吓得我一宿没睡着!”
“还有啊,咱们能不能走快点?我想早点见到那些西夏蛮子,把这差事交了,听说西夏那边的胡姬,个个腰细腿长,还会跳那个什么……肚皮舞?嘿嘿嘿……”
马奎看着这个满脑子只有钱和女人的废物,眼中的最后一丝戒备也彻底烟消云散。
“想看胡姬?行啊。”
马奎冷笑一声,挥起手中的马鞭,在空中炸出一声脆响:“那就给老子坐稳了!传令下去,加速前进!早点把东西送到,早点回长安喝庆功酒!”
“得嘞!全听将军的!”
崇祯缩回车厢,放下的车帘遮住了那一瞬间变得冰冷的眼神。
.....
横山寨,大宋与西夏交界之地。
这里没有江南的烟雨朦胧,只有能刮掉人一层皮的凛冽朔风,和漫天飞舞的黄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了牛羊粪便、陈旧血腥味以及不知名香料的怪味。
“这就是横山寨?真他娘的……有风味啊。”
崇祯裹紧了身上那件价值连城的紫貂大氅,一边吐着嘴里的沙子,一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身后,是一脸冷漠的岳云,和两名低眉顺眼的随从。
而在他们对面,早已等候多时的一队人马,正用贪婪而凶狠的目光打量着这只来自内地的“肥羊”。
为首的一名西夏将领,满脸横肉,络腮胡子上挂着油渍,腰间别着一把镶满宝石的弯刀。
他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崇祯,那眼神,就像看着一堆行走的黄金。
“马将军,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大金主?”
西夏将领用生硬的汉话问道,目光越过崇祯,落在他身后那几辆装着银子和“物资”的马车上,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负责护送崇祯前来的大宋统制马奎,此刻翻身下马,脸上堆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走过去在那西夏将领耳边低语了几句。
两人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眼神,那是两头狼在商量怎么分一只羊。
“咳咳!”
马奎转过身,板着脸对崇祯说道:“朱县令,这位是西夏的野利猛将军,人,他已经带来了,钱,你准备好了吗?”
“哎哟,原来是野利将军!久仰久仰!”
崇祯立刻换上那副标志性的暴发户嘴脸,搓着手凑了上去,顺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不动声色地塞进野利猛满是黑毛的大手里。
“一点小意思,给将军买酒喝!早就听说西夏铁骑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野利猛捏了捏银票的厚度,那张满是横肉的脸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哈哈!朱县令是个爽快人!既然是大宋皇帝要的人,本将军自然要给面子!来人,带上来!”
随着一声呼喝,两名西夏兵拖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的人走了上来,重重地扔在地上。
那人戴着沉重的木枷,手脚都被铁链锁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喉咙里发出风箱般破损的喘息声。
“这就是……李宗道?”
崇祯蹲下身子,用折扇挑起那人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
这一看,崇祯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特么是李宗道?
眼前的这个人,尖嘴猴腮,眼窝深陷,虽然脸上抹满了血污和泥土,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猥琐和怯懦是掩盖不住的。
别说是一军主将了,就算是给李宗道提鞋,恐怕都嫌他长得寒碜。
这分明就是个在大牢里随便拉出来的倒霉蛋,或者是这附近的流浪汉,被打断了腿充数的!
“怎么?朱县令觉得不对?”
马奎的手按在刀柄上,眼神阴冷地盯着崇祯,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这可是朝廷钦犯,经过严刑拷打,脱了相也是正常的,怎么,朱县令怀疑野利将军造假?”
“不敢不敢!”
崇祯连忙摆手,一脸夸张的惊恐:“我只是感叹,这……这李贼当年也是威风凛凛,没想到如今落得这般田地!真是……真是报应啊!”
说着,崇祯站起身,冲着野利猛竖起大拇指:“还得是西夏将军手段高!这人我就带走了,回头到了京城,我一定跟官家说是您野利将军亲自抓的!”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野利猛大笑,挥手示意手下让开道路。
交易完成。
崇祯让人把那个“假李宗道”塞进后面的囚车里,然后看向马奎:“马将军,人接到了,咱们……这就回?”
马奎却摇了摇头,指了指身后那庞大的辎重车队。
“朱县令,你先带着犯人回长安复命,这一路都是官道,安全的很。”
马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本将还要把这些军需物资送到边境的几个军营去,这是范节使的死命令,耽误不得。”
送到军营?
骗鬼呢。
崇祯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些蒙着油布的马车,心中冷笑,只要自己前脚一走,这批装着火铳和虎蹲炮的马车,后脚就会拉进野利猛的军营。
“哎呀,那真是辛苦将军了!”
崇祯一脸感动,甚至还想从怀里掏银子:“将军为国操劳,下官……”
“行了!赶紧滚!”
马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记住了,路上别停,直接回长安!”
“是是是!下官这就走!”
崇祯如蒙大赦,带着岳云和几名随从,赶着那辆囚车,在一众西夏兵戏谑的目光中,仓皇向东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