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手指在颤抖。
主控室的荧光灯在他瞳孔里投下一片白亮，他低头盯着掌心里的芯片，焦黑外壳裂开的细缝中渗出银芒，像条活过来的小蛇，正顺着指缝往手腕上爬。
刚才在意识空间里父亲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檀木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可现实里只有终端机重启的嗡鸣，和周晓冉带着回音的惊呼声。
“我操！”周晓冉的工具盒“当啷”掉在地上，他半跪在椅子旁，镜片上的薄汗被荧光灯照得发亮，“这芯片不是烧穿了吗？
你攥着它的时候......“他突然凑近，指尖悬在芯片上方不敢碰，”它在共振，频率和你意识潜行时的脑波曲线完全吻合！“
林默没答话。
他能感觉到银芒顺着血管往胳膊里钻，那种热度不像灼烧，更像某种蛰伏多年的东西终于被唤醒——六岁那年他摔断胳膊，在医院里第一次看见父亲腕间的金属手环，当时他摸着自己打着石膏的胳膊，父亲说“这是我们的锚”，现在想来，那温度竟和此刻如出一辙。
“小默？”周晓冉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伸手要碰他手腕，被林默轻轻避开。
“插终端。”林默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金属，“看看里面有什么。”
便携终端就搁在操作台上，黑色外壳还带着刚才被摔过的凹痕。
林默把芯片对准接口时，银芒突然暴涨，在芯片表面凝成一道光链，“咔”的一声自动嵌进卡槽。
终端屏幕先是闪过一串乱码，接着“嗡”地亮起——立体投影里，潜龙组总部的结构图正悬浮在两人之间，红色标记像跳动的心脏，在地下三层的位置标出七个亮点。
“现实共振节点。”周晓冉的手指在空气中虚点，声音突然变轻，“这些节点连接着全系统的锚定程序，就像......”他顿了顿，抬头看林默，“就像你意识里那个锚点的根须，每切断一个，潜龙组对现实门的控制力就弱一分。”
林默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能看见投影里的节点在他视网膜上投下残影，和意识空间里父亲标红的坐标完全重合。“他们用锚点操控我，”他低声说，喉结滚动，“但这锚点从六岁就跟着我——”他突然抬头，眼底的红血丝在投影红光里凝成锐光，“我要去总部，切断所有节点。”
周晓冉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住了。
他盯着林默，镜片后的眼睛眨了两下，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抽出插在裤袋里的U盘，“意识干扰程序昨晚就写好了，能在他们锁定你位置时搅乱数据流。
不过...“他推了推眼镜，”外围监控用的是城市电网系统，我需要十分钟黑进去。“
“五分钟。”林默扯下额角残留的光纤电极，站起身时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我的心跳每快一次，锚点就多拽我一下——”他攥了攥手腕，那里还留着银芒爬过的热痕，“他们可能已经发现芯片异常了。”
主控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异响。
周晓冉抬头看了眼天花板的摄像头，手指开始在键盘上翻飞，指节敲出的声响比平时快了一倍：“电网接口在b区变电箱，我现在黑入......找到了！”他突然拍了下桌子，屏幕上跳出绿色进度条，“外围监控正在载入假数据，你现在出去，沿着墙根走，避开第三根路灯——”他的声音突然卡住，抬头时额角全是汗，“等等，你怎么知道巡逻队的路线？”
林默已经摸到了门把。
他回头时，投影红光正好映在脸上，照出眼底跳动的光斑：“锚点在我骨头里，”他说，“他们动一下，我这里...”他敲了敲胸口，“就像被人扯了根线。”
夜色裹着秋凉涌进主控室。
林默贴着墙根往总部方向走时，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左前方三十米有脚步声；“咚”，右侧绿化带里藏着热成像仪。
他拐过转角时，后颈突然刺痛，那是锚点在扯他的意识，像有人在脑仁里拽了根细钢丝。
他踉跄了半步，扶着墙站稳，却看见二十米外的巡逻队突然转向，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假信号生效了。”周晓冉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你正前方的铁门，密码锁我已经改了，输——你爸的生日对吧？”
林默的手指悬在密码锁上。
秋风吹过，他突然又闻到了檀木香，恍惚看见父亲站在铁门后，冲他点头。
他按下最后一个数字时，锚点的拉扯感突然加剧，眼前闪过意识空间里那串交缠的缩写，L.m.和F.L.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小默？”耳麦里传来周晓冉的声音，“你那边信号在抖，是不是......”
“没事。”林默打断他，握住门把的手青筋凸起，“门开了。”
门轴转动的声响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林默跨进总部庭院的瞬间，后颈的刺痛突然变成灼烧，有什么东西在意识深处翻涌，像要把他拽回那个檀木香的房间。
他扶着墙站稳，抬头看向三层高的主楼，看见顶层的窗户闪过一道红光——和意识空间里地图上的标记，同一个频率。
“周晓冉，”他对着耳麦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干扰程序准备好。”
“早准备好了。”周晓冉的声音突然放轻，“不过小默......你刚才的脑波图，有段波形和你爸当年的实验记录......”
“别说了。”林默打断他，盯着主楼门廊下的摄像头，看着它缓缓转向另一个方向——那是周晓冉在操控。
他深吸一口气，让夜风吹散鼻尖的檀木香，然后迈出脚步。
意识深处的拉扯感还在，像根越来越紧的线。
林默能感觉到，每往前一步，那根线就多缠一圈，仿佛在提醒他：有些秘密，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被解开的。
林默的后颈像是被烙铁贴着，每走一步，那灼烧感就顺着脊椎往头顶窜。
他扶着主楼外墙的大理石柱，指节压得发白——刚才那阵意识抽离来得太突然，他眼前闪过血红色的实验室，穿白大褂的人正把七个戴满电极的“现实导体”固定在环形舱里，仪器屏上跳动的脑波曲线像纠缠的毒蛇。
“小默？呼吸频率不对劲。”耳麦里周晓冉的声音带着电流刺啦声，“是不是又被锚点拽进什么画面了？”
林默咬着后槽牙点头，却忘了对方看不见。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响：“他们在做意识融合实验。”话音刚落，又一阵刺痛从太阳穴炸开，这次画面更清晰了——为首的白大褂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反着冷光：“叠加七重现实锚点，理论上能重构出不受物理法则限制的全能体。”
“操！”周晓冉的键盘声突然乱了半拍，“这和我黑到的实验日志吻合，他们要造......”
“嘘。”林默猛地贴紧墙壁。
前方走廊转角传来皮鞋叩地的脆响，他能通过锚点的震颤精准判断——三个巡逻员，配着热成像仪，距离十七米，正往这边拐。
他屏住呼吸，看着阴影里自己的影子被月光切成两半，直到脚步声擦着墙根远去，才顺着墙缝里的常春藤继续挪。
“第一个节点在地下三层东侧配电间。”周晓冉的声音突然压低，“我刚黑进建筑图，那间房的门禁系统用的是生物识别，需要——”
“掌纹。”林默摸向腰间的芯片，银芒还在皮肤下流动，“我爸的。”
意识里突然炸开檀木香。
林默顿住脚步，看见记忆里父亲蹲在他病床前，手腕上的金属手环蹭过他石膏：“等你长大就懂了，这锚点不是枷锁，是钥匙。”此刻他的掌心发烫，芯片在皮肤下形成半透明的掌纹投影，正好和门禁感应器的蓝光吻合。
“滴——”
金属门应声而开，霉味混着焦糊的电路味扑面而来。
配电间不大，正中央立着个一人高的金属立方体，表面布满螺旋状的刻痕，像某种古老的符文。
林默的指尖刚碰到立方体，后颈的灼烧感突然变成锐痛，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竟站在实验舱中央。
“第七号导体脑波紊乱！”白大褂的喊叫声在耳边炸响，“快注射镇定剂——”
“小默！小默！”耳麦里周晓冉的声音像从井底传来，“你的脑波图乱成浆糊了，是不是又被拽进去了？”
林默猛地甩头，眼前的实验室像被揉皱的纸页般碎裂。
他踉跄着扶住立方体，指甲深深掐进金属表面：“他们的实验......在抽取导体的锚点能量。”他喘着气，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立方体表面的刻痕产生共振，“这节点......就是能量枢纽。”
周晓冉的呼吸声突然粗重：“终端机插接口，现在！我同步给你剥离程序。”
林默从背包里摸出终端，接口对准立方体底部的凹槽时，银芒突然从他掌心窜出，在终端和立方体之间连成光桥。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脑波曲线和立方体的能量波动重叠在一起，像两条纠缠的蛇。
“程序启动......50%......70%......”
终端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红色警告在屏幕上炸开：“检测到敌方意识入侵！”
“是潜龙的意识探员！”周晓冉的键盘声急得像暴雨，“我启动数据迷宫协议，你集中精神——”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感觉到有冰冷的触须正往他意识里钻，那是种黏腻的、带着铁锈味的存在，试图篡改他的记忆片段。
他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强迫自己聚焦在六岁那年的画面：父亲的手环、医院的消毒水味、石膏上歪歪扭扭的“加油”字迹。
“迷宫生成成功！”周晓冉欢呼一声，“他们被困在1987年的虚拟街道了，现在程序继续......99%......”
“轰——”
立方体突然发出闷响，表面的刻痕瞬间熄灭。
林默踉跄着后退，后颈的灼烧感像被泼了冷水般褪去大半。
他摸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的银芒淡得几乎看不见，却能清晰感觉到——压在意识深处的那根线，断了。
“第一个节点关闭成功！”周晓冉的声音里带着笑，“锚点强度下降43%，现在第二个节点在......”
终端屏幕突然亮起新的坐标，红色标记在地下二层的“核心实验区”闪烁。
林默盯着那个位置，能听见自己心跳里混着某种更沉的律动——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正在苏醒。
“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他低声说，指尖轻轻划过终端屏幕上的红标。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次他没躲，反而迎着声音走了两步。
后颈残留的锚点微微发烫，像在提醒他：下一个节点，藏着更危险的秘密。
耳麦里传来周晓冉的倒抽冷气声：“小默，核心实验区的监控突然全亮了......”
林默摸出腰间的芯片，银芒在掌心重新凝聚成锋利的光刃。
他对着黑暗扬起下巴，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这次，该他拽着潜龙组的线，往深渊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