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冲出写字楼,感觉全身无力,背靠在冰冷的、粗糙的水泥墙上。
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火辣辣的灼痛,如同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滚烫的砂砾。
左腿裤管被撕裂,小腿外侧一片血肉模糊,皮肉翻卷,是被跳弹擦过的狰狞伤口,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冷汗浸透了衬衫和西装内衬,冰冷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寒意。
“呼…呼…”
丁文辉连滚带爬地从上面几级台阶冲下来,同样喘得像破风箱。
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和汗水,手背上那几个被金属熔渣烫出的红点,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他冲到秦川身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老大!腿…腿伤得重不重?!”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死死盯在秦川紧攥在手里的那个透明塑料文件袋上。
秦川没吭声,牙关紧咬,额角青筋因为强忍剧痛而微微跳动。
他忍着腿上钻心的疼,艰难地将那个在亡命奔逃中被他攥得几乎变形的袋子举到眼前。
袋子里,几页印着“宏远科技公司核心数据及风险评估”抬头的文件清晰可见。就在他准备抽出文件仔细查看的瞬间。
“嗒。”
一声轻不可闻的微响。
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U盘,从文件袋内侧不起眼的折痕缝隙里滑落出来,掉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台阶上,发出一声清脆的、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秦川和丁文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聚焦在这个意外出现的小东西上。
秦川强忍着疼痛,弯下腰,捡起了那枚U盘。
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精密的金属质感,远超普通U盘的重量。
他捏着它,指腹感受着那冰冷的棱角,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这不在陈默的情报里,不在他们的预期中!
律所保险柜的隐秘夹层里,除了纸质的核心文件,还藏着这样一枚来历不明的U盘?是备份?是密钥?还是……某个更致命的潘多拉魔盒?
丁文辉也凑了过来,脸上的惊惶未退,眼神却闪烁着强烈的好奇:
“这…这啥玩意儿?买一送一?”
秦川没有回答。他迅速将那几页至关重要的纸质文件小心塞回塑料文件袋,贴身藏好。
然后,将那枚冰冷的黑色U盘,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紧紧攥在了汗湿的掌心。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安全门上方那扇被灰尘模糊的玻璃窗。
窗外,警报红光如同永不干涸的血液,疯狂地泼洒、闪烁。楼梯下方,是深不见底、吞噬光线的黑暗。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附骨之蛆,在空旷的楼梯井里疯狂回荡、碰撞,撞击着冰冷的墙壁,也狠狠撕扯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骨传导耳机在刚才的搏命冲撞中不知所踪。
他摸出那部特制的、经过多重加密的卫星手机。
屏幕幽幽亮起,冷光映亮了他下颌沾染的灰尘和一抹干涸的血迹。
他拨通了唯一的号码。
短暂的等待音后,陈默那充满极度疲惫和惊惶的声音立刻炸响,语速快得几乎破音:
“老大!你们在哪?!我刚看到十七楼安保核心端口被物理暴力重启了!触发源就在你们那层!肯定是罗泰那混蛋干的!他……”
“东西到手了。”
秦川打断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伴随着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纸质文件…还有一个U盘。立刻!彻底抹掉我们留下的所有痕迹!监控、门禁、入侵路径…所有蛛丝马迹,给我清理得一干二净!快!”
“U盘?!”
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什么U盘?!情报里没有这个!”
“照做!!”
秦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近乎暴戾的冰冷命令,随即毫不犹豫地切断了通讯。
他将手机塞回口袋,目光再次落回掌中那枚小小的、冰冷的黑色立方体上。
警报红光透过门缝渗入,在U盘光滑的金属外壳上折射出一点不祥的、血色的微芒。
他缓缓收拢五指,将那枚U盘死死攥紧。
冰冷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而清晰的刺痛。
这痛感,如同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破了逃亡时那汹涌燃烧的肾上腺素洪流,让一种更深沉、更粘稠、如同沥青般的东西,冰冷的后怕与彻骨的疑虑——浮了上来。
罗泰那张在警报红光下冰冷笃定的脸,那句如同诅咒般的“等你很久了”,此刻如同鬼魅的复读机,在他脑海中疯狂回响。
猎人!精心设伏的猎人!而他,就是那个被精准计算、一步步引入陷阱的猎物!
宋利文!此事绝对与这老狐狸脱不了干系!否则保险柜里不会全是掩人耳目的废纸!
“操!”
秦川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这笔血债,又添了一笔!
丁文辉靠在对面的墙上,大口喘着粗气,目光在秦川紧握的拳头、苍白的脸色以及那条血肉模糊的伤腿上来回扫视,带着一丝劫后余生却挥之不去的惊惧。
“老大…刚才那拿枪的王八蛋…到底是什么来路?太他妈凶了!”
“一个…不死不休的仇家。”
秦川的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疲惫。他看向丁文辉,眼神复杂。
“刚才…多亏你。那枚烟雾弹,救了我们。”
“我也是被逼急了!那家伙根本就是头人形暴龙,还端着喷子!纯粹是奔着要命来的!”
丁文辉心有余悸地抹了把脸上的汗,随即又露出一丝技术流的得意。
“那玩意儿?我自己鼓捣的‘小宝贝儿’,加了点强力催泪剂和发烟剂。遇到这种硬茬子,扔一个,趁乱开溜,百试不爽!”
秦川撑着墙壁,忍着剧痛直起身,深吸一口气:
“走!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
别克GL8在拂晓前灰蒙蒙的街道上疾驰。
秦川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腿上的伤随着每一次踩踏油门刹车而阵阵抽痛。
“你…通过考验了。”
秦川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以后,跟着我干。”
丁文辉猛地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谢谢老大!谢谢老大收留!”
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但有句话要先说清楚。”
秦川侧过头,眼神锐利如刀,直刺丁文辉眼底,“跟着我,那些‘梁上君子’的把戏,必须给我彻底戒了!手脚给我洗干净!明白吗?”
丁文辉立刻挺直腰板,拍着胸脯,斩钉截铁地保证:
“老大放心!从今往后,我丁文辉只听你一个人的!你指东,我绝不往西!那些旧勾当,我要是再沾半点,天打雷劈!”
“好。”
秦川收回目光,“先送你回去休息,具体的事,明天再说。”
“老大,你的腿…”
丁文辉担忧地看着秦川渗血的裤管,“先去医院吧!伤得不轻!”
“皮外伤,死不了。”
秦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先送你。”
将丁文辉送回他那破旧公寓楼下,看着他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楼道口,秦川才调转车头,驶向最近的医院急诊。
清创、消毒、包扎…冰冷的药水刺激着伤口,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当最后一圈绷带缠紧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黎明将至。
秦川拖着疲惫不堪、伤腿剧痛的身体,在路边摊囫囵吞下几个油腻的肉火烧,勉强压下翻腾的胃。
随后,驾车驶向泰晤士小镇。
当他的车缓缓停在秦家别墅庭院前时,天光已大亮。
几乎同时,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也滑行而至。
林月娥和周雪柔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和购物袋从车里钻出来,显然是准备正式搬入别墅。
秦川推门下车,腿上的绷带和一身狼狈的尘土血迹瞬间落入林月娥眼中。
“小川!”
林月娥惊呼一声,脸色煞白,手中的袋子差点掉在地上。
“你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伤到哪里了?!”
“妈,我没事,不小心蹭了一下。”
秦川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抚母亲,目光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正准备关车门的周雪柔,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周警官!你抓的那个杀人犯罗泰,怎么大摇大摆地从看守所出来了?!你们警方是怎么办事的?!”
周雪柔关车门的动作一顿,转过身。
她看着秦川狼狈的样子和腿上刺眼的绷带,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随即被冰冷的公事公办取代:
“罗泰的两名手下,已经亲口承认并提供了完整的作案证据链,证明赵天虎是他们杀害的,与罗泰无关。证据确凿,程序合法,我们自然要依法释放他。”
“放屁!”
秦川怒火中烧,几乎要冲上去。
“那两人明显是替死鬼!是罗泰指使他们干的!你们难道看不出来?!”
周雪柔抱着双臂,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毫不退缩地迎上秦川愤怒的目光:
“秦先生,冲我吼有什么用?警方办案,讲究的是证据!铁证如山!你有证据证明是罗泰指使的吗?有吗?拿出来啊!”
她的声音清脆而锋利,如同冰片刮过玻璃,“没有证据,就请你尊重法律程序,不要在这里无端指责!”
秦川被这连珠炮般的质问噎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愤怒的火焰在眼中燃烧,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他死死盯着周雪柔那张冰冷而精致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和愤怒堵在喉头。
晨曦洒在庭院里,却驱不散三人之间那剑拔弩张、冰冷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