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来了！
这四个字，像一道催命的符咒，瞬间抽干了黑石城所有的生气。
城墙之上，县令那张养得白白胖胖的脸，此刻没有一丝血色。他看着城外那片滚滚而来的黑色潮水，双腿抖得如同筛糠。
“兵……我们有多少兵？”他声音发颤地问向身旁的县尉。
县尉的脸色同样惨白，嘴唇哆嗦着，说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数字。
“不足……五百……”
五百老弱病残，对抗数万如狼似虎的流寇？
完了！
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了城墙上每一个人的心中。
“关城门！快关城门！”
县令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第一个转身，连滚带爬地冲下了城楼。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富户乡绅，此刻也顾不上任何体面，哭喊着，推搡着，涌向城门。
“轰隆——！”
厚重的城门，带着绝望的闷响，缓缓关闭。
将城外那些来不及逃进来的流民，和城内所有人的生路，一同死死地锁上了。
……
黑色的大潮，停在了城外百丈之处。
一个身材魁梧，骑着一匹黑色战马的独眼壮汉，缓缓策马而出。
他看着那紧闭的城门，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狞笑。
他没有下令攻城。
而是举起了手中的钢刀，指向了身后那些被他们裹挟而来的，数以万计的流民。
“去。”
他只说了一个字。
他身后的流寇们，立刻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刀枪，驱赶着那些手无寸铁的流民，如同驱赶牲畜一般，冲向了黑石城的城墙！
“啊——！”
“不要！不要杀我！”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这些可怜人，成了第一波消耗守军箭矢的炮灰。
祝十六站在了望台上，小脸煞白，死死地攥着拳头。
他看到，城墙之上，稀稀拉拉地射出了几轮箭矢。
那些箭矢软弱无力，与其说是杀敌，不如说是在给自己壮胆。
城下的流民，在流寇的刀逼之下，哭喊着，绝望着，用血肉之躯，撞击着那扇冰冷的城门。
然而。
这象征性的抵抗，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那扇紧闭的城门，竟从内部，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缝隙越来越大！
城楼之上，一个身穿盔甲的将领，将手中的长刀扔在地上，对着城外的独眼壮汉，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降了。
城，破了。
……
数万流寇，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涌入了这座毫无抵抗的县城！
独眼首领立马于城门之下，看着城内那些惊恐万状，四散奔逃的百姓，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
“小的们！”
他高举钢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道：“尽情享受三日！”
这道命令，彻底点燃了所有流寇心中的兽性！
杀戮！
抢掠！
焚烧！
整座黑石城，在这一瞬间，沦为了人间地狱！
昨日还歌舞升平，对城外惨状视若无睹的富人区，第一个遭了殃。
坚固的大门被轻易撞开。
流寇们冲了进去，将那些穿着绫罗绸缎的男人当场砍死，将他们囤积的粮食和财富洗劫一空。
女人们的尖叫和哭喊声，此起彼伏，很快便被粗野的狂笑声所淹没。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
火焰，吞噬了雕梁画栋。
祝十六呆呆地站在了望台上，全身冰冷。
他看到了。
他看到一个流寇，一刀砍死了一个仅仅是为了护住怀里半块干粮的男人。
那男人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手里还死死地攥着那块，沾满了他鲜血的干粮。
流寇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将干粮从他僵硬的手中抢走，塞进自己嘴里，大笑着离去。
轰！
祝十六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的双眼，瞬间变得一片赤红！
他猛地从了望台上跳下，发疯似的，冲回了院子里！
“干娘！”
他冲到林羽面前，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干娘！求求您！求求您出手！”
他哭得撕心裂肺。
“救救他们！求求您救救他们吧！”
……
林羽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外面那一片修罗场。
她听着那凄厉的惨叫，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
那张平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平静得，近乎冷酷。
面对祝十六的泣血哀求，她缓缓转过身。
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看着他那张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小脸。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行。”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不能出手。”
“为……为什么？！”
祝十六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不敢相信，这句话，会从他那个前几天还在义诊施粥，救助百姓的干娘口中说出！
林羽看着他，缓缓开口。
声音，飘渺得不似人间之言。
“天道有常，此乃劫数。”
劫数？
什么是劫数？！
祝十六根本无法理解这两个字！
他只知道，外面，有无数无辜的人，正在被屠杀！
他只知道，他的干娘，明明有通天的本事，却见死不救！
为什么？！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被背叛的痛苦，狠狠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干娘，第一次，对她的决定，产生了动摇和怀疑。
“师父……”
洪凌凌的眼圈也红了，她看着外面的惨状，于心不忍。
陆双双虽然也紧紧地皱着眉，但她还是走上前，将已经快要崩溃的祝十六，从地上拉了起来。
“十六，听师父的。”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们也不明白。
但她们选择，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师父。
祝十六被两个姐姐拉回了屋里，他不再哭喊，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
看着那个人间地狱。
也看着那个，依旧平静地站在窗边的，干娘的背影。
……
三天。
整整三天。
黑石城，在血与火中，哀嚎了三天。
三天后，杀戮与抢掠，终于渐渐平息。
独眼首领，召集了所有还活着的幸存者，到城中央的广场集合。
林羽一行四人，也被几个凶神恶煞的流寇，从院子里“请”了出来。
广场上，黑压压地跪满了人。
他们大多神情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独眼壮汉站在高台之上，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战利品”。
他清了清嗓子，那只独眼中，闪烁着更加残酷的光芒。
他缓缓开口，宣布了一个，比死亡还要可怕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