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的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每一次撞击都带着濒临碎裂的剧痛。祭坛方向,那三道汇聚而来的目光——比干熔岩般灼烫的暴怒、占瑶淬毒般蚀骨的怨恨、以及贵妃面具下冻结灵魂的森寒——如同实质的尖针,狠狠刺穿了她周身的空气,钉进她的骨髓深处。
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攫住了她的咽喉。
逃!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所有的恐惧和眩晕。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猛地向后弹开,如同被无形巨力拉扯的箭矢,脊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湿滑的石壁上,激得她闷哼一声。
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帛画甩出的角落——那片刚刚引发惊天能量殉爆的区域。玉石碎屑如同黑色的骨粉铺了一地,刻在上面的细小符文早已湮灭无踪,残留的惨绿磷火还在碎屑缝隙间鬼火般明灭跳跃,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空气里弥漫着石头焦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烧熔的腥甜怪味。
然而,就在这片狼藉的正中,那幅引发一切的帛画,却静静地躺着,毫发无损。
它甚至显得过于整洁了。深色的画布在破碎的黑玉石和黯淡磷火映衬下,流淌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温润光泽,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撕裂祭坛能量场、崩断幽绿丝线的恐怖殉爆,不过是轻柔地拂去了它表面的尘埃。
它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永宁的瞳孔骤然收缩。
青乌子的这画……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念头电闪而过,但身后祭坛上传来的、如同受伤凶兽濒死般的咆哮与混乱的尖叫,瞬间掐灭了所有探究的欲望。
“纳命来!”
比干的声音撕裂了石窟的嗡鸣,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恨意,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撞在石壁上,激起簌簌尘土。
“抓住她!撕碎她——”
占瑶的尖啸更是刺破耳膜,饱含癫狂的杀意。
永宁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血腥味强行压下翻涌的恐惧。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步蹿到那堆狼藉前。顾不上那帛画是否还带着足以灼伤皮肉的余温,更顾不上去想它为何能在那毁天灭地的爆炸中安然无恙,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五指如钩,狠狠把它抓了起来。
当她指尖触碰到帛画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被微弱电流贯穿的麻痒感顺着手臂直窜上来,并非灼热,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激得她手臂上的寒毛根根倒竖。她身子一颤,死死攥住帛画,胡乱地将画塞进怀里。
她不敢有丝毫停留,扭身就扑向身后那幽深狭窄的暗道入口。身体几乎是贴着湿滑的石壁挤了进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比干狂怒的吼声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和某种咒语启动前的急促音节,如同闷雷在石窟中滚动,震得石壁嗡嗡作响。
永宁头也不回,一头扎进暗道那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浓重土腥和腐朽气息的绝对黑暗之中。
身后,沉重的石板摩擦声刺耳地响起。
有人在试图关闭道口。
她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凭着本能,在道口彻底闭合前的最后一瞬,身体像泥鳅一样猛地向前一滑,险之又险地擦着轰然闭合的石板边缘滚了进去。
巨大的撞击声在身后响起,带起的劲风扑在后背上,激起一层冷汗。最后一丝来自祭坛石窟的、摇曳的暗红光芒被彻底掐灭。
绝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将她彻底吞噬、淹没。只有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在这狭窄密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回荡,撞击着耳膜,也撞击着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嗬……嗬……”
她靠着冰冷湿滑的石壁,贪婪地吸了几口带着浓重霉味的空气,冰冷的石壁稍稍冷却了她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皮肤。
怎么回事?
历史上的比干不是个亘古忠臣吗?他是以死谏君,忠君爱国的仁德之士。不畏强暴,敢于对抗暴政,牺牲精神感天动地。正直、敢言、尽职、不惜身。
可刚刚那个发疯的大叔是谁?同样是挖心,她不知道原来他还爱挖商王的心啊?
她喘着粗气,来不及多想。
她强迫自己离开石壁的支撑,再次迈开脚步。脚下的碎石和滑腻的苔藓依旧,但更可怕的是方向的迷失。
进来时只顾向下逃命,根本没心思记路。此刻四周是纯粹的黑,没有一丝参照,暗道仿佛变成了一个无限延伸、不断扭曲的黑暗肠道。每一次转弯,每一次岔口的选择,都像是一场用生命做赌注的豪赌。
恐慌如同冰冷滑腻的水草,悄然缠绕上来,试图拖慢她的脚步。
“冷静……永宁,冷静!”
她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指甲深陷皮肉,用疼痛刺激自己:“卜一卦……对,卜卦!”
她本来要去摸袖中的铜钱,一不小心碰到了起腰间姜子牙送她的阴阳鱼。
此时的阴阳鱼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泛着暗光。她一怔,就在她试图集中精神,想要去感应阴阳鱼时——
异变陡生!
一只冰冷、僵硬、如同刚从千年寒冰中捞出来的手,毫无征兆地、如同鬼魅般从她身侧的黑暗石壁中骤然伸出!
那手在暗道中格外惨白,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寒意,精准无比地、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她握着的手腕!
“啊——!”
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极致的恐惧让她失声尖叫,头皮炸裂,身体下意识地就要向后猛挣,另一只手本能地朝怀中帛画摸去,仿佛那是最后能带来一丝安全感的救命稻草。
“永宁!是吾——”
一个刻意压低、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急切,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响起。
陆亚?!
简直比真的鬼还吓人!
永宁心中大骇,她想起之前那个陌生狠厉的陆亚,她觉得还是鬼可爱一些。她双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左冲右突,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扭头想往回跑。
然而她的手腕被死死大力握着,她怎么挣扎都丝毫未动。
顺着阴阳鱼带来的微弱暗光,永宁侧头看去。
发现此时陆亚的脸色在微光下显得异常苍白,额角似乎还带着新鲜的擦伤,渗着血珠,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你……你怎么……”
永宁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想问你怎么找到我的,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为一句质问:“做甚!”
“此时不便多言!”
陆亚语速极快,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身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尔想起卦?太慢!来不及了!”
他说话间,扣着永宁手腕的那只冰冷手掌并未松开,反而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另一只手掌摊开,手指飞快掐诀。
“伏羲八卦,六甲飞,决生死!”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低沉而急促,每一个音节都像投入静水的石子,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漾开无形的涟漪。
永宁瞪大了眼睛,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这次总不能也是幻觉吧?
至今为止,她还是不清楚陆亚的来历,他会的这些奇术……
“天盘动,九星巡!”
陆亚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咒令。他左手五指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屈伸掐算,指尖每一次点出,都带起一缕微弱却清晰的气流波动,精准地指向手掌中心“天盘”某处。
随着他的指引,整个手掌似乎发亮起来。
“地盘转,八门开!”
接着他的右手也随之而动,五指翻飞如穿花拂柳,引动另一股气流,点在手掌代表“地盘”下方。
在他手指急速的变化中,似乎八个微小的、闪烁着不同光芒的“门”的虚影——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如同被无形的笔触勾勒出来,围绕着手掌心飞速轮转、明灭交替。
其中代表凶煞、争斗的“伤门”位置,血光隐隐,而象征生机、庇护的“生门”,则白光温润,但此刻却显得有些黯淡飘摇。
“人盘定,三奇六仪!”
陆亚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额角渗出的汗水混合着血珠滑落。他双手猛然合拢于胸前,做了一个奇异的牵引印诀,十指如同拨动无形的琴弦,最后两股气流汇聚,合住点向他的眉心。
接着隐约可见“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等代表天干三奇六仪的符号光影在其中飞速流转、碰撞、组合,最终,一个清晰的光影符号“甲午辛”如同烙印般在铜钱中心亮起,带着一股决绝而刚烈的气息。
陆亚头顶疯狂流转、碰撞、推演,无数微小的符文光影生灭不定,构成一个瞬息万变、令人头晕目眩的立体奇局。她的瞳孔里倒映着这急速变幻的光影,脸色愈发苍白,显然这种在极端压力下的高速推演对他消耗巨大。
永宁看着这一切,她真想扇自己两巴掌!
天杀的,她真的又出现幻觉了!眨眼间,跟看全息电影似的,她觉得下一秒可能还会飞出个神仙。
“甲午辛值符落震宫!震为雷,主动,主惊变!”
耳边,陆亚的语速快如爆豆,声音带着金属般的铿锵:“震宫本位临‘伤门’,伤门本凶,主争斗损伤,但值符压宫,凶中藏变,化杀为权。逢生门在艮宫,暗弱摇动,死门在坤宫,凶光炽烈……唯伤门一线生机!走——震宫!伤门即是生路!随吾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立刻收回双手,再次猛地拽紧永宁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抗拒,低吼一声:“走!”
他拉着永宁,毫不犹豫地冲向左手边一条之前被永宁忽略的、更为狭窄低矮的岔道。
这条岔道倾斜向上,石阶参差不齐,布满湿滑的青苔,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仿佛巨兽咽喉深处最不起眼的一道褶皱。
“慢、慢点……”
永宁还在毒发中,虽然死是死不了,但她还是很羸弱的,她被拽得一个趔趄,头一昏,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当场升天。
那什么震宫伤门……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去处……
“无暇多言!信吾!”
陆亚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拉着她一头扎进另一侧的暗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