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梅雨缠得人心发霉,包拯踏进伽蓝殿时,青砖缝里渗出的湿气正顺着獬豸补子往上爬。监寺僧衣摆还滴着水,手中琉璃灯照在壁画《地藏渡厄图》上,惊起一片流萤——原是画中恶鬼眼窝里嵌的夜明珠。
\"三更佛钟响过,老衲巡至藏经阁...\"方丈手中迦南木佛珠突然崩断,十八颗珠子滚进砖缝,\"舍利塔的七重金函,就剩这个。\"他颤巍巍捧出空檀盒,盒底赫然刻着半枚带血指印。
包拯的皂靴碾过颗佛珠,停在一尊倒伏的韦陀像前。香案上青瓷炉歪斜着,积了半炉雨水,浮着的香灰飘浮于上。他突然举灯照向壁画,释迦牟尼的璎珞纹在潮气里竟显出细如发丝的裂痕——那裂缝走势,分明是反复推拉暗门的轨迹。
\"柳施主在画菩萨眉间白毫。\"监寺话音未落,画师柳青澜已从脚手架跃下,赭石色襕衫沾着金粉。他抬手拭汗时,包拯瞥见其虎口结着层硬茧——那是常年握刻刀的手,双脚却配着双绣金线的云头履。
雨幕里忽然冲来个灰衣沙弥:\"后山竹林...埋着带血的画轴!\"众人赶去时,包拯独留在殿内。他将铜镜斜倚香炉,借窗隙天光折射壁画:裂缝延伸处,竟与梁柱阴影拼出个商字纹——杭州绸商赵德昌的族徽。
当夜,赵家别院的太湖石下掘出鎏金舍利塔。柳青澜被擒时正往画舫搬锦匣,匣中《菩萨蛮》画卷的题跋墨迹未干,落款处朱砂印却盖着三年前的官印——正是赵德昌私吞漕粮的罪证。
包拯立在雷峰塔顶,看衙役押解犯人的画舫穿过苏堤。雨停了,伽蓝殿壁画裂缝处,一缕月光正照在菩萨低垂的眉眼。原来那画中恶鬼,早被柳青澜改成了赵德昌的面相。
残阳把飞来峰染成琥珀色时,包拯在画师暂居的云栖精舍里发现了端倪。墙角青瓷画缸中插着卷泛黄的《灵隐雪霁图》,题跋处钤着方\"钱塘赵氏藏\"的收藏印——正是二十年前被赵德昌逼死的山水大家柳墨林遗作。
\"柳墨林悬梁那夜,画案上铺着未完成的《十八罗汉图》。\"老仵作递上发霉的案卷,指着重墨勾勒的罗汉衣纹,\"赵德昌要他在画中暗藏盐引密账,柳大家宁折不弯......\"
窗外忽然滚过闷雷,惊起精舍檐角铜铃。包拯抚过画缸边缘的刀痕,那是有人常年在此磨刻刀留下的。柳青澜襕衫袖口磨损处,隐约可见与《灵隐雪霁图》如出一辙的皴法——原是父子相传的笔意。
赵府地窖起出的鎏金匣里,舍利子下压着张泛黄盐引。包拯用三伏天的晨露化开糊纸,显出幅精密漕运图——各州县盐仓标记旁,都画着白虎寺壁画的菩萨手印。原来十八年前赵德昌就想借柳墨林的画作走私官盐,如今舍利子不过是为贿赂新任转运使的赃物。
柳青澜在狱中咬破手指,在墙上画了幅未点睛的龙。狱卒说每当中夜月光透窗,那龙爪总要覆在赵府方位。包拯命人掘开赵家祠堂,在祖宗牌位夹层里寻到半截断笔——正是柳墨林当年用来画盐引密账的狼毫。
雷峰塔顶的铜铃又响时,伽蓝殿壁画的裂缝已爬满藤萝。香客们传说,每逢雨夜,壁画上的赵德昌总会化作黑烟,被十八罗汉手中的经幡镇入钱塘江底。而柳青澜流放前留下的最后一幅画,菩萨笑颜的眉间白毫里,藏着粒真正的佛舍利——正是善恶终有报,佛助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