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集的晨雾还未散尽,“杨记包子”摊前已挤成了马蜂窝。绸缎庄的绣娘们举着契书往前涌,活像群争食的锦鲤;粮铺伙计仗着身量瘦小,泥鳅似的在人缝里钻;连县衙主簿家的婆子都端着描金食盒,踮脚往蒸笼里张望。
“都别挤!排好队!”
杨大江站在骡车上敲铜锣,嗓子都喊劈了。暗卫乙举着扁担维持秩序,愣是被大娘们的荷包砸得鼻青脸肿——有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准头忒差,铜钱边儿正磕在他门牙上。
“给我来十个肉包!”
“我要二十个翡翠包!”
“先给我称五个素包!”
众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颜氏和刘秀芝忙得脚不沾地。杨大川一边给顾客递包子,一边收钱找零,额头上的汗珠滚落,滴在蒸笼上,瞬间化作一缕白雾。杨大江则负责往蒸笼里添包子,他动作麻利,如同杂技演员一般,将一个个白胖的包子精准地放入蒸笼。刘秀芝在一旁按着顾客的要求捡包子,双手蝴蝶似的上下翻飞。
“杨掌柜,给我留二十个肉包!”
绸缎庄的王娘子挤到摊位前,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我家老爷最爱吃你家的包子,要是晚了可又要念叨了。”
“王娘子放心,肯定给您留着。您一会儿差人来拿就是。”
杨大江笑着应道,脸上的疲惫被笑容掩盖。就在这时,药铺的孙先生也匆匆赶来,他手里拿着药方,额头满是汗珠:
“杨掌柜,给我拿三十个素包,我家老太爷今日胃口不好,就惦记着你家的包子。”
然而,订单像潮水般涌来,让杨大江应接不暇。还没等他喘口气,又有几位老主顾找上门来,纷纷要求预定包子。
“杨掌柜,我家公子明日要办宴,你给我准备五百个肉包。”
“我家铺子开张,也得要三百个翡翠包撑撑场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杨大江围得团团转。杨大江看着手里一叠厚厚的订单,眉头皱成了个“川”字。这些都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不接,得罪了他们,往后杨家的买卖怕是不好做。可接下这些订单,又要辛苦全家人一起熬夜。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满是纠结。
“各位乡亲,实在对不住,这几日单子太多,怕是接不了这么大单子了。”
杨大江硬着头皮说道,脸上带着几分歉意。
“那不行啊,杨掌柜,你就想想办法吧。要不我回去交代不了啊!”
众人纷纷附和,眼神中满是期待。
杨大江无奈地叹了口气,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颜氏走了过来。她看着给人低三下四赔礼的杨大江,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起来。
“能做!”
颜氏咬了咬牙,大声说道,声音坚定有力。众人闻言,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阿娘,这……”
杨大江欲言又止,他知道母亲心疼自己,可这么多单子,做起来谈何容易。
“别啰嗦了,既然乡亲们信得过咱们,咱们就不能让大家失望。”
颜氏拍了拍杨大江的肩膀,眼神中满是鼓励。她知道我孩子们心疼她辛苦,
“大江,我们赶一赶,能做出来的。”
杨大江当着顾客的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把单子接下来。舒玉蹲在车尾数铜板,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忽然斜刺里伸出只戴玉扳指的手,青缎袖口熏着沉水香:
“小掌柜,订六百个寿桃包。”
“接不……”
杨大江刚要说“接不了”,颜氏已经掀开蒸笼应声:
“敢问贵府何时要?”
“正月廿九,家父七十大寿。”
布庄东家撂下锭雪花银,
“听说罗老夫人寿宴用的就是你家......”
“接!”
颜氏抹了把额角的汗,银锭子往案板一拍,
“保准和罗府的一样!”
杨大江急得直拽老娘衣角:
“阿娘!廿八要给罗府送货,廿九哪来得及......”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颜氏瞪眼,
“毛毛,给贵客报下价!”
斜对面“颜记馒头”摊上,颜家嫂嫂正攥着面团撒气。那团死面被她摔得梆梆响,活像在给杨家人敲丧钟。眼见着杨家的翡翠包一笼接一笼出,自家馒头半天没开张,她突然抄起蒸笼往地上一掼:
“什么破买卖!老娘不做了!”
白面馒头滚了满地,被野狗叼着满街跑。舒玉坏心眼地扯嗓子嚷:
“周掌柜舍馒头喂狗啦!街坊们快来领呀!”
气得颜家嫂嫂头顶冒烟,踩着馒头渣子落荒而逃。
日头刚过中天,杨家骡车就空得能跑马。刘秀芝数着钱匣子直咂舌:
“才两个时辰,连预定带散卖足足两千三百个!”
“快回快回!”
颜氏催着暗卫甲赶车,
“后晌还得赶工,罗府的寿字馍面还没发呢!”
骡车刚拐进杨家,就听见院里传来“咚咚”剁馅声。舒玉跳下车一瞧——前院青石板上整整齐齐码着二十筐白菜,水珠在日头下亮晶晶的;后院灶棚里杨老爹抡着两把菜刀剁肉,案板震得老枣树直掉枝桠。
钱师父举着木盆从灶房窜出来,口罩上沾着面粉:
“老夫洗了八遍手!你阿爷能作证!可不能再扣我的酒啊!”
说着把爪子往刘秀芝跟前一伸,十个指甲缝白得能照人。
舒玉凑近细看,突然“噗嗤”乐了:
“钱爷爷今这手确实是干净!”
“小没良心的!”
老头抄起擀面杖要打,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缩回手,
“我干净手没和面呢!打了你还得洗!”
灶棚里,暗卫甲正跟面团较劲。玄甲精锐的胳膊抻面愣是抻出了拉弓的架势,面团子粘在在他手里越甩越长,眼瞅着要缠上房梁。颜氏换过衣裳,进来时正撞见这幕,抄起剪刀“咔嚓”就是一下:
“作死!这是要弄拉面啊?”
“老爷子说要揉到位......”
暗卫甲捧着断成两截的面团子委屈巴巴。
“那也不能拿我屋顶练杂耍!”
老太太夺过面团揉成团,
“看着!得这么转着圈溜——”
杨大川蹲在院里磨砍刀,听着灶棚里的动静直叹气。刘秀芝端着姜汤过来,见他眉心拧成疙瘩,伸手就往他腰间软肉掐:
“愁什么呢?阿娘都发话了......”
“我是心疼你们。”
杨大川攥住媳妇的手,
“自打腊月起就没睡过整觉,眼下又要连轴转......”
“呸!晦气话!”
刘秀芝把姜汤往他嘴里灌,
“当年跟我爹走镖遭了劫三天没饭吃都挺过来了,如今就好比金山银山堆着还叫苦?”
正说着,东厢房传来婴儿啼哭。
“二毛是不是想姐姐了呀!”
小奶娃挂着泪珠咧嘴笑,藕节似的小腿直蹬襁褓
杨老爹转了一圈看着面都和好了,暂时没有什么活,就等着让面发起来了。
“好了好了,老婆子你们先去休息会,等会面发起来了咱再干。”
杨家众人忙了一夜确实都累惨了,得了颜氏首肯都歪在炕上小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