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霜的留言像雪片一样往空间里飞。
“玉儿！玉儿！救命啊！揽月阁的卤肉快把我们家客人都勾走了！”
“知府夫人今天又去了揽月阁！我让人去看了，整整买了三斤卤肉！”
“你再不回来，娴月楼就要被卤肉淹没了！”
“玉儿你看到留言没？快理我！快理我！”
看着空间留言板上那一长串带着夸张表情符号的哀嚎，舒玉简直能想象出王霜抓狂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出声，看来霜总这次是真急了。
第二天一早，舒玉就钻进了厨房。她决定不做简单的卤肉，要做就做一锅让人吃了就忘不掉的——酱肉。
按照前世从国宴大师那里学来的秘方，她先指挥着顾九和几个帮厨娘子准备食材。不光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还有整只的猪肘子、八个猪蹄、八对儿猪耳朵、两副猪肝、一挂清洗得干干净净的肥肠，外加两只肥嫩的母鸡。
“小姐，这……这也太多了吧？”顾九看着堆成小山的食材，有些咋舌。
“不多不多。”舒玉挽起袖子，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要做就做个齐全。各种部位味道不一样，看看哪种最受欢迎。”
她先让人把所有肉类焯水去腥，然后开始炒糖色。小火慢熬，看着冰糖在锅里慢慢融化，变成深琥珀色的糖浆，冒起细密的小泡。恰到好处时，她迅速倒入开水，“刺啦”一声，糖色就成了，红亮亮的，香气已经飘了出来。
接着是调制酱汤。八角、桂皮、香叶、草果、丁香、小茴香、花椒、干辣椒……等等香料在热油里煸炒出浓郁的复合香气，再加入黄酱、酱油、料酒、葱姜，最后倒入用鸡骨架和猪骨熬好的高汤。酱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颜色深红，香味霸道地弥漫开来，整个厨房都是诱人的香气。
“好香啊……”烧火的周婆子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舒玉将焯好水的肉类分批次下锅——耐煮的肘子、猪蹄先下，然后是五花肉、猪耳朵，最后是易熟的猪肝、肥肠和鸡肉。大火烧开，转小火慢炖，让每一块肉都充分吸收酱汤的精华。
这一炖就是两个时辰。厨房里热气蒸腾，酱香越来越浓郁，不同于揽月阁那种香料味过重的卤香，舒玉这锅卤汤的香气更加醇厚复合——焦糖的微甜打底，各类香料的芬芳层层叠叠，却又恰到好处地衬托出肉食本身的鲜美。那香味像是长了脚似的，顺着门窗缝隙往外钻，不多时，整个杨家院子都萦绕着这诱人的气息。
“什么味儿这么香？”路过杨家门口的村民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用力吸着鼻子。
隔壁邻居家的小孩扒在墙头上喊：“杨奶奶！你家做什么呢？这么香！”
颜氏乐呵呵地回道：“玉丫头在做卤肉呢！等好了给你尝一块！”
那孩子欢呼一声，引得更多邻居探头探脑。连路过的村里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深深吸几口香气，啧啧称奇：“杨家这又琢磨啥好吃的呢？这味儿，勾得人馋虫都出来了！”
中午时分，杨大川从面饼作坊回来，一进院子就被香味勾得直接拐进了厨房。他看着灶台上那口咕嘟冒泡的大锅，眼睛都直了：“玉儿，这做的啥？这么香！”
舒玉正用长筷子戳猪蹄，试试软烂程度，闻言头也不抬：“小叔来得正好，帮我把那两只鸡翻个身。”
杨大川乐呵呵地照做，一边翻一边盯着锅里看。酱红色的汤汁里，各种肉类沉沉浮浮，油脂在表面形成一层亮晶晶的膜，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这得炖到啥时候？”杨大川问。
“还得焖最少两个时辰。”舒玉看了看天色，“晚上就能吃了。”
杨大川咽了咽口水，依依不舍地出了厨房。下午在作坊里干活时，他满脑子都是那锅酱肉，干活都比平时有劲。
焖足三个时辰后，舒玉揭开锅盖查看。锅里的汤汁已经变成了深褐色，浓稠油亮，各类肉食在汤中微微颤动，色泽红润诱人。她用筷子轻轻一戳五花肉，肉皮软糯，肥肉透明，瘦肉酥烂。
“差不多了。”她满意地点点头，用笊篱将各类肉食分别捞出来，放在大陶盆里晾着。
但她的“卤肉大业”还没完。只见她又取出一半的卤肉——主要是五花肉、猪耳朵和猪肝，另起一锅，在锅底铺上红糖和茶叶，架上竹篦子，将肉放上去，盖上锅盖，小火熏制。
“这是做啥？”颜氏好奇地问。
“熏酱。”舒玉神秘一笑，“味道又不一样，您待会儿尝尝就知道了。”
熏制的过程需要耐心，烟气要控制得当，既不能太大让肉发苦，也不能太小不入味。舒玉全神贯注地盯着火候，小脸上满是认真。不多时，淡淡的烟熏味混合着酱香就从锅盖缝隙里飘了出来，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风味。
“成了！”舒玉揭开锅盖，熏好的酱肉表面呈深褐色，泛着油亮的光泽，带着淡淡的烟熏香气。
她把两种酱肉各切了一小盘，装进食盒，送进空间给王霜试吃。还特意写了张字条：“霜总，赶紧尝尝！热的冷的都试试，有问题及时反馈，我在调整配方！”
忙活完这些，已是傍晚时分。舒玉累得腰酸背痛，但看着那几大盆色泽诱人的酱肉，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晚上试菜，杨家饭桌上空前热闹。
酱肉被分成了两种吃法：一盘是还温热的卤肉拼盘，五花肉、肘子、猪蹄、猪耳朵、猪肝、肥肠、鸡肉，切得厚薄均匀，码得整整齐齐，淋着少许卤汁，油光红亮；另一盘是放凉了的熏酱拼盘，颜色更深，泛着诱人的烟熏光泽，旁边还配了一小碟香醋。
另外还配了几样小菜：爽口的拍黄瓜、凉拌萝卜丝、酸辣白菜，还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开饭啦！”颜氏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拿起了筷子。
杨大川第一个夹了块热腾腾的酱肘子，一口咬下去，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酱香浓郁，肉烂脱骨。他满足地眯起眼睛，含糊不清地说：“唔……好吃！真好吃！”
杨大江则偏爱猪耳朵，脆骨和胶质结合的口感，越嚼越香。他一边吃一边点头：“这个好，下酒最合适。”
元娘夹了片冷切五花肉，蘸了点香醋送入口中。肥肉部分入口即化，瘦肉咸香，醋的酸味恰到好处地解了腻。她眼睛一亮：“这个蘸醋吃真好，一点都不腻。”
颜氏尝了块熏酱猪蹄，烟熏的香气混合着酱香，风味独特。她连连称赞：“这个熏的好！有股特别的香味，比单纯的卤味更有层次。”
舒婷人小，舒玉特意给她夹了块最嫩的鸡翅膀，拆掉骨头只留下肉，小丫头吃得满嘴油光。
一向不太重口腹之欲的杨老爹，今晚也破例多夹了几筷子。他尝了热酱肉，又尝了冷切肉，最后点点头，罕见地吩咐：“去拿壶酒来。”
杨大江连忙去取了壶自家酿的高粱酒，又拿来几个小盅。父子三人围坐在一起，
“来，咱父子们喝几盅。”杨老爹举杯。
父子三人碰杯，小酌起来。就着酱肉下酒，越喝越有滋味。
舒玉自己却有些不太满意。她尝了尝各种部位，总觉得肥肉还是多了些。这个时代人们偏爱肥肉，觉得油水足才香，但她前世的口味更偏向瘦肉。
“阿奶，阿娘”舒玉夹了块五花肉，“你们觉不觉得……这些肉还是肥了些？若是瘦肉再多些，吃起来会不会更清爽？”
颜氏正啃着猪蹄，闻言笑道：“肥猪不好买，瘦猪还不好买吗？村里人家养的猪，大部分都没外头卖的肥。瘦猪还便宜呢！”
舒玉眼睛一亮：“真的？”
“那可不！”颜氏掰着手指头数，“村西头老张家、王阿婆家、还有里正家今年养的猪都不怎么肥。你要是想要瘦的，明天阿奶带你去看！”
“好呀好呀！”舒玉连连点头。
正说笑着，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紧接着是刘全有些慌乱的通传声：“老爷，夫人，陈……陈老将军来了！还有赵公子！”
屋里众人皆是一愣。杨老爹眼神微凝，放下酒杯，起身道：“快请。”
话音未落，陈老将军那洪亮的嗓门已经传了进来：“哈哈哈！三郎！你们家做什么好吃的了？一进村就闻到香味了！可馋死我了！”
杨老爹连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只见陈老将军带着赵忆，正站在院里。陈老将军一身便服，风尘仆仆，但精神矍铄，此刻正用力吸着鼻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馋相。
“陈老将军？赵将军？”杨老爹又惊又喜，“您们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陈老将军大踏步走进院子，眼睛直往堂屋桌上瞟：“一进村就闻到肉香，我一猜就是你家！怎么样，让我赶上了吧？”
赵忆跟在后面，依旧是一身素色长衫，气质温润。他微笑着向众人行礼：“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颜氏连忙招呼，“快坐下！正好玉儿做了酱肉，一起尝尝！”
陈老将军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看着满桌的酱肉眼睛放光：“哎呦！这么多花样！肘子、猪蹄、耳朵……好！好！”
杨老爹让人添了碗筷，又让人去再拿壶酒。陈老将军也不用人让，自己夹了块最大的肘子肉，一口下去，眼睛都眯起来了：“唔！香！真香！这手艺绝了！”
赵忆倒是斯文，夹了片冷切肉，细细品尝后，点头赞道：“酱香浓郁，咸淡适中，肥而不腻。玉儿好手艺。”
舒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赵将军过奖了。就是随便做的。”
“随便做都这么好吃，那要认真做还得了？”陈老将军又夹了块猪耳朵，嚼得嘎嘣响，“三郎，你有福气啊！有这么能干的孙女！”
男人们很快喝到了一起。陈老将军是个豪爽性子，几杯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从北境的战事说到京城的趣闻，滔滔不绝。杨老爹和杨大江兄弟俩陪着，时不时插几句话，气氛热烈。
女眷们见状，便识趣地撤到了杨大江夫妇住的小跨院。
元娘让赵妈妈又摆了一桌，把剩下的酱肉和小菜端过来。元娘让赵妈妈去取了王霜之前送的果子露——那是用果子酿的甜酒，没什么度数，颜色粉嫩，味道清甜，最受女眷欢迎。
舒玉给颜氏、元娘和刘秀芝都斟了一小杯果子露，自己也倒了半杯。颜氏抿了一口，笑道：“这果子露味道不错，甜丝丝的，比烧酒好入口。”
元娘也点头：“霜丫头有心了，知道咱们喝不惯烈的。”
刘秀芝平日里爽利，酒量却浅。几杯果子露下肚，那张英气的脸上便飞起了红霞，眼神也有些迷离了。
“娘……”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些哽咽，“我……我对不起您和爹……”
颜氏一愣：“秀芝，你说啥呢？”
“我没用……”刘秀芝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我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我不孝……我让大川绝后了……”
她越说越伤心，竟然放声大哭起来，抱着颜氏的胳膊，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那个杀千刀的吴天宝！他害了我一辈子！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愤怒：“我嫁到杨家，您和爹对我这么好……大川对我也好……可我……我愧对杨家……我……”
她语无伦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委屈、痛苦、自责，全都倾泻了出来。骂吴天宝，骂自己，哭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哭这些年的隐忍和不易。
元娘看得心酸，想劝，却被颜氏用眼神制止了。颜氏搂着刘秀芝，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这事不怪你，是那姓吴的造孽。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大川也没怪你，是不是？”
刘秀芝哭得更大声了，把这些年压在心底的苦水都倒了出来。颜氏就那样抱着她，任由她哭，时不时递上一块帕子，或者喂她喝口水。
舒玉在一旁静静看着，心里也堵得难受。她知道二婶心里的苦，平日里那股飒爽劲儿，不过是强撑出来的铠甲罢了。
哭了约莫一刻钟，刘秀芝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抽泣。颜氏接过热毛巾，仔细给她擦脸：“哭出来就好，憋在心里才伤身。往后有什么委屈，就跟娘说，别自己扛着。”
刘秀芝靠在颜氏肩上，眼睛肿得像桃子，但情绪明显平复了许多。她小声说：“娘……谢谢您……”
“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
颜氏柔声道，“去洗把脸，喝碗醒酒汤，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什么事都过去了。”
赵妈妈端来醒酒汤，元娘和舒玉一起扶着刘秀芝喝了，又送她回房休息。杨大川还在前院陪着喝酒，颜氏特意嘱咐暗香：“等二爷回来，跟他说秀芝醉了，让他轻点，别吵着她。”
安顿好刘秀芝，颜氏和元娘又坐回桌边。桌上的酱肉已经凉了，但香味依旧。
“来，咱们接着吃。”
颜氏又倒了杯果子露，这次小口抿着，“玉儿这酱肉做得好，明天给霜丫头捎些去。揽月阁的卤肉算什么，咱们的酱肉才叫一绝。”
元娘也笑了：“玉儿就是主意多。不过这酱肉确实好吃，我看比府城任何一家酒楼的都强。”
三人又喝了会儿，说了些体己话。颜氏和元娘几杯下肚也有些醉意，舒玉便送颜氏回主院休息。
走在回廊上，颜氏拉着舒玉的手，轻声说：“玉儿，你看到了，女人的命啊……都不容易。你二婶看着厉害，心里苦着呢。
玉儿，你长大了，要记得，女人得自己立得住。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自己手里的本事，心里的主意，才是真的。
舒玉重重点头：“阿奶，我记住了。”
送颜氏回房歇下，舒玉又折返回去，想看看元娘怎么样。到了爹娘院子，却见房门关着，里头传来杨大江温柔的声音：“元娘，喝点水……慢点……”
还有元娘含糊的嘟囔声，似乎在撒娇。
舒玉站在门外，愣了片刻，随即忍不住笑了。她转身对守在门外的赵妈妈说：“赵妈妈，把婷子抱到我那儿睡吧，今晚别吵着爹娘。”
赵妈妈会意地笑了：“是，小姐。”
抱着睡得香甜的舒婷回到自己院子，舒玉把她安顿好，这才有空坐下来喘口气。
路过书房时，见里面还亮着灯，隐约传来杨老爹、陈老将军和赵忆的谈话声，声音压得很低，听不真切。舒玉知道，他们定是在商议正事，便没有打扰，悄悄回了自己的小院。
飞燕已经备好了热水。舒玉泡了个澡，洗去一身的疲惫和烟火气，换上干净的寝衣，却毫无睡意。
她让顾九和飞燕都去休息，自己独自坐在窗前，就着烛光，铺开纸笔。
终于有时间，好好梳理一下眼前这一大摊子事了。
她在纸上写下几个大项：
一、酱肉生意
1. 调整配方，增加瘦肉比例。
2. 明天跟阿奶去看瘦猪，考虑自家养猪或与村民合作。
3. 给王霜送配方和成品，制定推广计划。
4. 考虑在娴月楼推出酱肉系列：酱肉饭、酱肉面、酱肉拼盘。
二、冬麦管护
1. 定期查看长势，组织种了冬麦的村民交流经验。
2. 准备冬季防寒措施，确保安全越冬。
3. 记录生长数据，为明年推广积累经验。
三、榛子生意
1. 检查顺子他们的账目和存货。
2. 拓展销售渠道，除了娴月楼，看能否供应其他酒楼。
3. 考虑深加工：榛子油、榛子粉、榛子糖。
四、玻璃研制
1. 和钱师父研究提高纯度的方法。
2. 保密！绝对保密！
3. 思考玻璃制品的应用方向：窗户、镜子、器皿。
五、暖棚蔬菜
1. 府城庄子上的暖棚要定期跟进。
2. 杨家岭的暖棚也要加强管理，确保冬季蔬菜供应。
3. 尝试种植反季节水果，如草莓。
六、家族发展
1. 协助阿爷与赵忆方面的联络。还有张猎户需要争取。
2. 加强家中的防卫力量。
3. 积累资金，为可能的变化做准备。
七、人才培养
1. 顺子他们要继续培养，不仅是生意，还有识字、算账。
2. 观墨学医要关注进度，必要时提供支持。
3. 家中下人的培训和管理。
八、最紧迫的——天灾。
小爱的预警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只剩不到八个月了。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囤粮、囤药、加固河堤，找退路，准备避难所，多救一些人。
写到这里，舒玉停下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烛火跳动，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事情真多啊。
一件件，一桩桩，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她、将杨家、将她在意的人和事都网罗其中。
舒玉放下笔，吹熄了蜡烛。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洒进来，一地清辉。
她爬上炕，钻进柔软的被窝，闭上眼睛。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要去看瘦猪，要调整卤肉配方，要想想玻璃提纯的办法，要督促冬麦管理，要……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
在沉入梦乡的前一刻，她迷迷糊糊地想：
“要是能分身就好了……一个管生意，一个搞技术，一个种地，一个应付那些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