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幽深的地牢通道中回荡,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沈青禾的心上。铁链拖地的声音刺耳,预示着来者绝非善意,且准备充分。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张内侍那张阴鸷的脸出现在铁栏外。他换了一身深色的便服,更显得身形瘦削,眼神却如同毒蛇般锐利冰冷。他身后跟着两名膀大腰圆、面目狰狞的狱卒,一人手持火盆,里面插着几根被烧得通红的烙铁,另一人则提着一条浸了水的皮鞭和一桶浑浊的盐水。
浓郁的血腥味和焦糊味随之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吱呀——”一声,沉重的铁门被狱卒打开。
张启慢悠悠地踱步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草堆上的沈青禾,嘴角噙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
“沈姨娘,这地方潮湿阴冷,怕是委屈你了。”他假惺惺地开口,声音在狭小的囚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不过,若是姨娘肯乖乖合作,把该说的都说了,咱家或许可以发发善心,给你换个舒服点的地方。”
沈青禾抬起头,脸上惊惶未褪,眼神却透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倔强和虚弱。她瑟缩了一下,声音微颤:“张公公……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密钥……”
“哦?”张启眉毛一挑,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否认。他缓缓蹲下身,冰冷的目光几乎要刺穿她,“姨娘方才在书房,可不是这么说的。那番关于‘暗香’、关于‘密钥’的高论,可是掷地有声啊。怎么,这才过了多久,就忘了?”
他伸出手,近乎轻柔地拂过沈青禾散乱的发丝,指尖却带着寒意:“还是说,姨娘觉得,咱家是那么好糊弄的?”
沈青禾猛地偏头躲开他的触碰,身体因恐惧而微微发抖,却咬紧了嘴唇不说话。
“啧,看来姨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张启失去了耐心,缓缓站起身,后退一步,对身后的狱卒挥了挥手,“那就让姨娘好好想想。记住,别弄死了,咱家还要问话。”
“是!”两名狱卒狞笑着上前。
手持皮鞭的狱卒二话不说,抡起鞭子就朝着沈青禾狠狠抽下!
啪!
浸水的皮鞭带着破空声,重重抽在沈青禾的背上,单薄的囚衣瞬间破裂,一道血痕立刻显现出来。火辣辣的剧痛让她惨叫一声,整个人扑倒在地,几乎晕厥过去。
“说!密钥在哪?!”狱卒厉声喝问。
沈青禾趴在地上,疼得浑身痉挛,冷汗瞬间浸湿了全身。她死死咬住牙关,将痛苦的呻吟咽了回去。
“不……不知道……”
“哼!骨头倒硬!”另一名狱卒从火盆中抽出烧红的烙铁,那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上面的红光照亮了沈青禾惊恐绝望的脸。
“再问你最后一次!密钥!!”通红的烙铁缓缓逼近她的脸颊,那恐怖的热度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死亡的恐惧和极致的痛苦如同两只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就在烙铁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沈青禾仿佛终于崩溃了,尖声哭喊道:“我说!我说!别用刑!我告诉你!”
烙铁停在半空。
张启抬手制止了狱卒,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早这么懂事,何必受这皮肉之苦呢?说吧,密钥是什么?在哪?”
沈青禾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混着冷汗滑落,看起来脆弱不堪,仿佛精神已经彻底被摧毁。她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密钥……是……是一颗珠子……叫‘血螎珠’……”
“血螎珠?”张启瞳孔微缩,立刻追问,“什么样的珠子?现在在何处?”
“是……是一枚白色的……椭圆玉珠……我……我原本贴身戴着的……”沈青禾泣不成声,“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张启急切地逼问,身体微微前倾。
“可是……在我被拖进地牢的路上……挣扎的时候……好像……好像从衣襟里掉出去了……不知道掉在哪个角落了……”沈青禾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神充满了真实的慌乱和绝望(这半真半假,珠子确实贴身藏着,但掉落的恐慌却是表演),“公公!你快派人去找找!肯定就在来的路上!快去啊!”
她表现得就像一个真正弄丢了救命稻草的人,情绪激动而真实。
张启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他死死盯着沈青禾,试图分辨她话中的真伪。幽冥图近在咫尺,破解的密钥却可能遗失在肮脏的地牢通道里?这简直让他抓狂!
“你说的是真的?!”他声音陡然尖厉。
“千真万确!公公!快去找啊!要是被老鼠叼走了,或者被哪个不长眼的踩碎了,那就真的完了!”沈青禾哭喊着,演技逼真到了极致。她深知,越是强调密钥的脆弱和易失,张启才会越相信,越着急。
果然,张启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对身后的狱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立刻带人!沿着来的路给咱家一寸一寸地找!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一定要找到那枚白色的珠子!快!”
“是!公公!”两名狱卒也意识到事情重大,连忙放下刑具,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很快外面就传来了呼喝和杂乱奔跑的脚步声。
囚室内,暂时只剩下张启和瘫倒在地的沈青禾。
张启心急如焚,在原地踱步,时不时阴冷地瞥一眼沈青禾,眼神变幻莫测。
沈青禾伏在地上,暗中松了口气,第一关,暂时熬过去了。她利用张启对幽冥图的极度渴望,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但接下来呢?如果狱卒找不到,张启的怒火必然会加倍倾泻在她身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搜寻似乎毫无结果。
张启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耐心逐渐耗尽。
就在他即将再次发作之时,沈青禾却忽然抬起头,声音微弱却清晰地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张公公……你……你们如此费尽心机,想要得到鬼矿……究竟是为了什么?那矿里……除了金银……到底还有什么?”
张启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如刀:“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青禾扯出一个惨淡而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我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利益……能让你们如此不择手段,构陷忠良,屠我满门……甚至让堂堂王府内侍总管,像条猎犬一样对着一张图摇尾乞怜……”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挑衅和恨意,试图激怒对方,或许能在对方失控的言语中窥得一丝真相。
张启果然被激怒了,但他怒极反笑:“哼,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那矿里有的,岂是区区金银那等俗物!”
他眼中迸射出一种近乎疯狂的贪婪光芒:“那里藏着的是……足以改天换地、倾覆江山的力量!是能让凡人……触摸神魔领域的机缘!”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陛下春秋鼎盛,一心追求长生永祚!而鬼矿深处孕育的‘源髓’,便是炼制长生丹最核心的引子!谁能掌控鬼矿,献上源髓,谁便是陛下眼中无可替代的功臣!将来……从龙之功?呵呵,那算什么!届时,咱家便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仙使!权倾朝野?咱家要的,是长生道途上的无上尊荣!”
沈青禾听得心中巨震!长生?源髓?皇帝竟然是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长生之说,便默许甚至推动了沈家的冤案?!而张启这等阉人,竟然做着如此荒唐疯狂的仙梦!
就在张启沉浸于疯狂幻想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匆匆跑来,甚至来不及行礼,急声道:“公公!不好了!殿下……殿下提前回府了!车驾已到府门!”
周承海回来了?!
张启脸上的疯狂和贪婪瞬间凝固,转为一丝惊惧和慌乱!他显然没料到王爷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回来!
几乎是同时,另一名狱卒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公公!路上……路上都找遍了!没有发现任何珠子!”
密钥没找到!王爷却回来了!
张启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阴毒地扫了一眼地上的沈青禾。现在拷问显然来不及了,更不能让王爷发现他私设刑堂逼问妾室!
他迅速权衡利弊,猛地一跺脚:“把她带回去!清理干净!快!绝不能让人看出用刑的痕迹!”
他指着沈青禾,对刚进来的狱卒厉声道:“若是让王爷看出半点端倪,咱家要你们的狗命!”
狱卒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粗暴地将沈青禾架起来,手忙脚乱地给她套上一件干净的外袍,遮掩背上的鞭痕,又胡乱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和冷汗。
沈青禾心中惊疑不定,周承海突然回来,是意外?还是……?
她被狱卒几乎是拖着离开了囚室,在经过张启身边时,她看到他眼中那未散的贪婪和杀意,以及深深的忌惮。
就在她被拖出地牢,即将重见天日的那一刻,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地牢更深处的阴影里,有一道极淡的、几乎融入黑暗的人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但不容她细看,刺眼的日光和王府内突然变得紧张肃穆的气氛便笼罩了她。
周承海回来了。这王府的天,似乎又要变了。
她的危机暂时解除,却也被卷入了一个更巨大的、关乎长生痴梦的惊天漩涡之中。
第九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