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在指间化作细灰,随风散尽。云绮月收回手,袖口轻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三人并肩前行,脚步落在青石道上,节奏一致。前方人流渐密,灵光浮动,彩幡高悬,写着“万器归流”四个大字的主旗在风中翻卷。守卫立于两侧,胸前佩着仙市执事徽印,目光扫过入场修士,未作阻拦。
叶凌轩抬手虚引,三人缓步穿过灵光阵。阵纹微颤,映出三人身影,随即归于平静。
会场内喧声扑面而来。叫卖声、讨价声、灵器碰撞的脆响混作一片。空中悬浮着各色法宝,有的流转金芒,有的吞吐寒气,被展主以灵线牵引,供人品评。摊位沿主道两侧排开,材质各异,有玉石台、铁架、甚至以活藤缠绕而成的奇异展架。中央一片开阔地,立着数座高台,围栏森严,应是核心展区。
云绮月目光一扫,便将地形收入脑海。左侧是散修区,摊位杂乱但人气最旺;右侧为门派专区,旗帜鲜明,守卫森然;正前方高台后,一座三层阁楼矗立,檐角悬铃,应是执事管理之所。她不动声色,指尖在袖中掐算方位,确认了昨夜所议的几处关键位置皆在可视范围内。
柳萱儿忽然偏头,视线落在一处铜器摊上。那摊主正举起一枚古纹齿轮,高声宣称出自上古机关遗窟。她脚步微顿,随即恢复如常,只低声笑道:“看来今天热闹得很。”
云绮月未接话,只轻轻点头。她注意到,自踏入会场那一刻起,已有数道神识悄然扫过。一道来自阁楼二楼窗后,收敛极好,却在掠过她腰间锦囊时稍有滞涩;另一道则从右侧门派区传来,带着紫霄仙门特有的灵压痕迹,却并非熟识之人。
她垂眸,借整理衣袖之机,默运“静心凝神诀”。杂音如潮水退去,耳中只剩灵器共鸣的底层频率。她捕捉到几处异常波动——西北角一处不起眼的布篷下,有微弱的血气混入灵流;东南方某展台的阵盘,运转节奏比正常慢了半拍,像是被刻意延迟。
叶凌轩忽然以剑柄轻叩靴尖三下,声音虽轻,却似暗号。云绮月目光依旧平视前方,神识却已悄然转向右区,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波动。
柳萱儿已自然移步,佯装被隔壁丹药摊吸引,实则眼角余光锁住那铁架。她指尖微弹,一枚银针滑入袖口,随时可发。
三人缓步前行,队形悄然调整。叶凌轩居前,步伐沉稳,剑未出鞘,却已成屏障;云绮月居中,目光平和,似在浏览展品,实则每一寸空间皆在掌控;柳萱儿落于侧后,笑容未减,警觉却已提至顶点。
一名执事模样的修士迎面走来,胸前徽印闪着微光。他目光在三人身上停留片刻,欲言又止,终是侧身让过。云绮月颔首致意,对方却已匆匆离去。
“有人盯着我们。”柳萱儿低语,声音几乎被喧嚣吞没。
“不止一人。”叶凌轩目光扫过阁楼檐角,“刚才那执事,袖口沾了传讯符的灰。”
云绮月未答。她正盯着前方一座展台——台上摆着一卷古符,黄纸朱纹,样式竟与她昨夜所得那枚有七分相似。她脚步微缓,却未靠近,只在心中记下位置。
三人绕过主道,转入一条稍窄的辅路。此处摊位较少,多为冷门器物,观者寥寥。云绮月忽然驻足,看向角落一处空置展位。台面干净,无任何陈列,却残留着淡淡的灵力焦痕,像是不久前有人强行撤走法器。
“这里有人动过手脚。”她轻声道。
叶凌轩走近一步,剑尖微垂,指向地面一道极细的裂痕。裂痕呈放射状,中心点残留一粒黑色晶砂,触之即化。
柳萱儿皱眉:“这是……封灵砂?”
云绮月点头。这种砂常用于压制高阶法器,防止其灵光外泄。此处展位本应陈列重要物品,却被临时清空,且清理得极为仓促。
“不是撤展。”她低声道,“是藏东西。”
话音未落,阁楼方向传来一阵灵钟轻响。钟声三转,全场喧嚣骤减。各摊主纷纷收起浮空法宝,守卫列队巡查,气氛为之一肃。
云绮月抬眼望去,只见阁楼顶层窗口,一道身影一闪而过。那人未着执事服饰,袍角却绣着半枚残月纹,与她曾在天工阁外围见过的标记一致。
她不动声色,将锦囊往内侧一掖。
“接下来怎么走?”柳萱儿问。
“继续看。”云绮月目光扫过全场,“我们来得不早不晚,正好。”
她缓步前行,经过一座玉石台,台上摆着几枚灵纹铜丝。她驻足片刻,伸手欲触,又收回。铜丝表面光洁,但内里纹路走向与她所知的正统炼器法不符,像是被人为篡改过。
叶凌轩忽然抬手,按住她肩头。
她立即止步。
前方十步外,一名修士正从袖中取出一张拓片,展开给同伴观看。拓片上字迹清晰,赫然是“玄首令”三字。
云绮月瞳孔微缩。
那人并未察觉,继续低声议论:“听说这东西牵扯钟楼异变,真有其事?”
同伴摇头:“谁知道,反正执事堂没认。”
拓片被收起,两人走远。
她想起街口小童递来的纸条,又回想起昨夜三人围坐,对交流会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进行的分析与预判。 他们本欲借交流会立名,却不料,对手早已布好棋局。
“他们想让我们出招。”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
“那我们就看看,谁先沉不住气。”叶凌轩手按剑柄,目光如刃。
柳萱儿笑了下,将银针重新收好:“反正咱们也没打算第一刻就炼器。”
云绮月点头,继续前行。她不再刻意回避任何展台,也不再掩饰观察。她走过门派区,穿过散修街,最终停在中央高台前。
台基刻着七星阵纹,中央立着一块无字石碑。碑面光滑如镜,却映不出人影。
她凝视片刻,忽然伸手,指尖距碑面半寸,缓缓划过。
石碑毫无反应。
但她知道,有人在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