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没有星辰，没有光，甚至连空间和维度的概念都似乎被剥离。在这片纯粹的虚无之中，十二个模糊的人影，如同幽灵般围坐在一张看不见的圆桌旁。他们是“利维坦”的最高理事会，是那群习惯于躲在幕后，用资本、权力和阴谋，操纵世界格局的真正巨头。
然而此刻，这片属于他们的、绝对私密的虚拟空间里，气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阴沉、压抑。就连会议室中央那团永不熄灭的、象征着他们永恒权力的全息火焰，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跳动得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会议已经开始了整整五分钟。
五分钟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沉默，像一块巨大的、浸满了冰水的海绵，堵在每个人的喉咙里，让他们窒息，让他们烦躁，更让他们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屈辱。
他们的沉默，并非无因。
在会议室的主屏幕上，正无声地、循环播放着三段影像。这三段影像，没有一句解说，没有半点配乐，但它们组合在一起，却像三记最响亮、最清脆的耳光，狠狠地、反复地抽打在在场每一位自诩为“神明”的巨头脸上。
第一段影像，来自卡坦战争的战场。
那是他们精心策划，并由五角大楼的鹰派人物卡特将军亲手执行的“压力测试”。画面中，由通用动力公司生产的m1A2主战坦克，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发起冲锋，炮口喷吐着致命的火焰。然而，就在炮弹出膛的瞬间，一种造型科幻的、不知从何而处的自动机枪塔，如同从地底钻出的毒蛇，瞬间展开。伴随着密集的、撕裂空气的咆哮，无数道耀眼的曳光弹组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死亡之网。那枚承载着现代工业巅峰之力的穿甲弹，就像一头撞入钢板的飞蛾，在半空中被凌空打爆，炸成一团绚烂而又可笑的烟花。
紧接着，画面切换。一群手持FN ScAR突击步枪的精锐雇佣兵，正对着一个身穿黑色外骨骼装甲的士兵疯狂扫射。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在那具充满流线型美感的装甲上，却只能溅起一串串无力的、淡蓝色的能量涟e漪。而那个士兵，甚至连躲避的动作都没有，他闲庭信步般地穿过弹雨，手中的电磁步枪每一次轻微的震动，都会精准地带走一条生命。整场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成年人对婴儿的、毫无悬念的屠杀。
每一个爆炸的火光，每一次能量护盾的闪烁，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深深刺入在座军工巨头们的心脏。他们引以为傲的钢铁猛兽，在对方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玩具。
屏幕一闪，第二段影像开始播放。
画面并非战场，而是一间充满了高科技仪器的医疗室。一个代号“响尾蛇”的男人，正躺在病床上接受精神评估。他曾是他们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尖刀，是“利维坦”耗费无数资源培养出来的顶尖特工队长，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和毒蛇般的冷静。他成功潜入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号称最森严的秘密基地。
然而此刻，这个曾经的传奇，却眼神空洞，嘴角流着涎水，整个人蜷缩在床角，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他的嘴里，正用一种毫无逻辑、充满恐惧的音调，语无伦次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几句话。
伴随着画面的，是一段清晰的录音。
“……进不去……到处都是眼睛……墙壁里，天花板上，地板下……到处都是……”
“……他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在看他……”
“……那不是人……那不是人类该有的力量……我看到了……在数据的最深处……我看到了他的眼睛……金色的……像太阳……像神……”
“……那是神……我们……在挑战一个神……”
这段录音，让虚拟会议室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物理渗透的失败，他们可以归结于技术代差。但连他们最引以为傲的超级特工，都在没有发生任何直接冲突的情况下，就精神崩溃，变成一个只会呓语的疯子。这种来自未知领域的、碾压式的反击，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那是一种凡人仰望神明时，最原始的、最无力的恐惧。
紧接着，第三段影像亮起。
屏幕上没有了战争，也没有了疯子。只有一条条冰冷的、绿色的曲线。
那是洛克希德·马丁、雷神、通用动力、诺斯罗普·格鲁曼……几乎所有西方军工巨头的股价走势图。时间轴，被设定在了最近一个月。
那一条条绿色的曲线，就像一道道争相恐后奔流而下的瀑布，呈现出断崖式的、惨不忍睹的下跌趋势。每一个向下的拐点，都代表着数百亿、甚至上千亿美元市值的蒸发。
这，才是最致命的一击。
如果说，前两次失败，只是让他们感到了屈辱和威胁。那么这第三段影像，则让他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寒意。金钱，是他们的血液，是他们权力的根基。而现在，有人正在试图抽干他们的血液，砍断他们的根基！
这屈辱的“三连击”，循环往复，像一部无声的默片，却比任何声嘶力竭的控诉，都更能揭示他们此刻狼狈的处境。
终于，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先生们，我们……犯了两个致命的、源于傲慢的错误。”
说话的，是洛克希德·马丁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格林。这位在之前的会议上，一直主张用最强硬、最直接手段解决问题的鹰派人物，此刻脸上却看不到半点往日的嚣张与狂妄。他没有像卡特将军那样无能狂怒，也没有为自己主导的两次失败行动推卸任何责任。他的语气，极其冰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解剖一具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尸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格林缓缓地伸出了两根手指，他的动作，在黑暗的背景中，显得异常清晰。
“第一，”他的声音，如同手术刀划过玻璃，“我们用对付一个凡人国家、一个传统对手的思维，去对付一个……可能掌握着跨时代科技的‘神’。”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沉默的同僚们。
“我们以为，只要找到他的巢穴，派出最精锐的特工，就能像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窃取他的技术，或者干脆抹掉他的存在。我们甚至傲慢地认为，一场高强度的局部战争，就能逼迫他露出所有的底牌。但事实证明，我们错了。我们的物理渗透，在他们那如同神域般的防御体系面前，就像一个悲哀的笑话。我们在战场上的耀武扬威，在他那划时代的武器面前，更像是一场滑稽的马戏。”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更加难看。特别是代表军方利益的几位理事，更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格林没有停顿，他继续用那冰冷刺骨的语调，说出了第二个错误。
“第二，”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仿佛带着西伯利亚寒流的气息，“我们严重低估了这种‘代差’科技，对全球市场规则的颠覆速度。”
他抬起手，指向那条还在不断下跌的绿色瀑布。
“我们还在讨论，如何像小偷一样，去偷走他壁炉里的‘火种’。而他……已经开始用这把火，来烧毁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赖以生存的整片森林！未来大学公布的那些所谓‘民用技术’，从材料学到能源，再到人工智能，每一样，都在精准地、毫不留情地摧毁我们旗下相关产业的根基。看看我们的股价，先生们，我们的钱袋……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瘪下去！”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在座的，不仅仅是军工巨头，更有掌控着华尔街命脉的金融寡头。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当代掌门人，那位一直隐藏在最深阴影中的老人，此刻的脸色已经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相比于战场上的失利，资本市场的溃败，才是真正动摇他统治根基的剧毒。
他们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不再是过去那些可以用金钱收买、用武力恐吓、用阴谋颠覆的传统对手。这是一个全新的、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敌人。他既拥有神明般的武力，又拥有魔鬼般的商业头脑。他可以上一秒在战场上将你的军队打得溃不成军，下一秒又在资本市场上让你的帝国灰飞烟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必须想出一个更聪明、更阴险、更有效的办法。
一种无声的共识，在压抑的空气中迅速形成。
格林似乎感受到了这种气氛的变化，他缓缓地抬起手，关掉了那三段不断循环播放的、令人屈辱的影像。
会议室，重新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只剩下十二个模糊的全息人影轮廓，如同地狱中的十二魔神。
格林的身影，在黑暗中缓缓站起。他的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显得格外阴冷，如同毒蛇在耳边吐信。
“既然我们无法直接走进他的‘圣殿’，去掐灭他的神火。”
“那么，我们就想办法，把他……从高高在上的‘圣殿’里，引诱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享受着同伴们因为他这番话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让他在我们为他选定的、满是泥浆和鲜血的战场上，跳一支舞……给我们所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