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的烈日,像一团融化的黄金,毫不留情地炙烤着中非的红土地。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干草以及远处雨林中植物腐烂后混合在一起的、独特而又令人烦闷的气息。
这里是瓦坎达共和国,一个在世界地图上毫不起眼,却因其地下蕴藏的丰富矿产而暗流涌动的内陆国家。在其与邻国接壤的东部边境线上,一座戒备森严的私人庄园,如同一头蛰伏的猛兽,盘踞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
庄园的主人,是约瑟夫·卡隆博将军。一个曾经只差一步就能登上权力巅峰,如今却只能在此苟延残喘的失败者。
三年前,时任国防军总司令的他,发动了一场蓄谋已久的军事政变。然而,由于内部情报的泄露和龙国顾问在关键时刻向现任总统恩戈贝提供了预警,他的雷霆一击最终功败垂成。兵败如山倒,他带着残部仓皇出逃,最终在这片三不管地带,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独立王国。
此刻,卡隆博正坐在一张由整根乌木雕刻而成的巨大靠椅上,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那是从苏格兰空运而来的、年份高达三十年的单一麦芽威士忌,一杯的价格,就足以让庄园外那些食不果腹的平民,过上整整一年的富足生活。
他的目光,穿过巨大的落地防弹玻璃,投向了院子里那个用手臂粗的钢筋焊制而成的巨大铁笼。笼子里,几头鬃毛旺盛的雄狮,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它们是权力的象征,是他从战败的部落酋长手中夺来的战利品。
但看着这些被困的百兽之王,卡隆博却仿佛看到了他自己。
他也曾是这片土地上最凶猛的雄狮,手握兵权,一呼百应。可如今,他同样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里。他野心勃勃,每时每刻都梦想着能率领大军,一路杀回首都金沙萨,将那个窃取了他权力的恩戈贝,从总统宝座上揪下来,然后亲手吊死在总统府的旗杆上。
然而,梦想终究是梦想。现实是,他缺钱,更缺先进的武器。他手下那几千名所谓的士兵,装备的还是几十年前的苏制武器,大部分人手里拿的,依旧是那支皮实耐用,却也早已跟不上时代的AK-47。靠着这些烧火棍,他连边境线上政府军的一个正规旅都打不过,更遑论杀回首都。
时间,正在无情地消磨着他的野心。他能感觉到,自己就像笼中的狮子一样,正在这片炎热的土地上,慢慢地、不甘地老去。
就在卡隆博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心中烦闷无比的时候,他最信任的副官,快步走了进来,恭敬地向他行了一个军礼。
“将军,外面有一位自称是欧洲来的矿业投资顾问,名叫史密斯先生,他通过多层关系,指名一定要见您。”
“矿业投资顾问?”卡隆博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那些白皮猪,除了想从我们的土地上骗走矿石,还会干什么?告诉他,我没空。让他滚。”
副官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将军,他说……他能为您带来您最需要的东西。他还说,他知道您对瓦坎达的稀土矿,有不同于恩戈贝总统的、更具远见的开发计划。”
“哦?”卡隆博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最需要的东西?稀土矿?这个“顾问”,似乎不简单。
“让他进来。”他沉思了片刻,最终挥了挥手。
几分钟后,一个与这座庄园的血腥与粗犷风格格不入的男人,被带了进来。
他大约五十岁左右,身材保持得很好,一头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穿着一套裁剪得体的、昂贵的意大利亚麻西装,在这样的酷热天气里,依旧显得清爽而优雅。他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蓝色的眼睛里,却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
他正是由“利维坦”情报主管“影子”,亲自挑选并派遣的顶级说客。他的任务,就是来为魔鬼,寻找一个最合适的代言人。
“卡隆博将军,下午好。很荣幸能见到您,您是瓦坎达真正的雄狮。”史密斯微笑着,用一口流利的本地土语,恰到好处地恭维道。
卡隆博没有理会他的奉承,他靠在椅子上,像一头审视猎物的狮子,冷冷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你就是史密斯?一个矿业顾问,跑到我这个流亡将军的府邸来,不怕被恩戈贝的秘密警察抓走吗?”
史密斯从容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仿佛这里不是军阀的巢穴,而是五星级酒店的会客厅。
“将军,真正的生意人,只和能做出决定的人谈合作。在我看来,恩戈贝总统,只是一个暂时的、不合格的资产管理者。而您,才是这片土地未来的主人。”
他并没有直接说明来意,而是如同一个老朋友般,和卡隆博聊起了国际局势。从华尔街的金融动荡,聊到欧洲的能源危机,再到国际市场上钴和稀土期货价格的疯狂飙涨。他不经意间所透露出的信息和对全球资本流向的精准判断,让卡隆博这位虽然身处非洲,但同样渴望了解世界的军阀,暗暗心惊。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背后的势力,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矿业公司那么简单。那是一种足以影响世界格局的、他无法想象的恐怖力量。
在确认了卡隆博已经被他所展现实的力彻底镇住,并且从对方的言谈中,捕捉到了那份对权力毫不掩饰的、近乎疯狂的渴望之后,史密斯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
他将手中一直提着的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做工极其精致的黑色皮箱,放在了桌子上。
“咔哒”一声,箱子被打开了。
里面没有黄金,没有钻石,只有一份装订精美的、厚厚的“合作协议”。
“将军,我的老板们,对您的雄心壮志,非常欣赏。”史密斯将协议缓缓地推到了卡隆博的面前,脸上的微笑变得意味深长,“他们相信,只有在您的领导下,瓦坎达的宝贵资源,才能得到最有效率的开发,从而为这个国家的人民,带来真正的福祉。所以,他们愿意为您未来的事业,提供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支持。”
卡隆博拿起那份协议,他的呼吸,从翻开第一页的那一刻起,就变得越来越粗重,心跳如同战鼓般狂野地擂动起来。
这份协议的内容,对他来说,已经不能称之为诱惑了。
这,简直就是神迹!是魔鬼才能许诺的、令人无法呼吸的恩赐!
协议的第一部分,是资金支持。
一笔高达五亿美金的“无息发展贷款”,将在协议签署后的二十四小时之内,立刻、全额打入他指定的、任何一家瑞士银行的秘密账户。五亿美金!这笔钱,足以让他将自己的军队规模,在现有基础上扩大十倍!
协议的第二部分,是武器装备。
这才是让卡隆博这位职业军人,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的部分。那是一份长长的、详细到每一个型号的武器清单。上面所罗列的装备,足以武装起一个整编的、现代化的重装甲旅!
三十辆m1A2主战坦克的沙漠战最新改进型,配备了贫铀装甲和最先进的火控系统!
五十架“捕食者”攻击无人机,每一架都挂载了四枚“地狱火”反坦克导弹,足以对政府军那些老旧的苏式坦克,形成屠杀式的空中打击!
还有五千套完整的单兵作战系统,包括了凯夫拉头盔、防弹背心、第三代微光夜视仪,以及最重要的——军用级的加密数字通讯电台!
看着这些只在军事杂志上见过的、代表着当今世界常规武器巅峰的装备型号,卡隆博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燃烧起来了。
而协议的第三部分,是情报支持。
对方承诺,一旦战争打响,他们将通过“技术手段”,向他提供瓦坎达政府军所有旅级以上单位的实时部署图、指挥部的通讯密码、以及包括恩戈贝总统在内所有高层官员的实时动向!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在未来的战场上,政府军在他面前,将变成一个瞎子、聋子!而他,则如同开启了上帝视角,可以随心所欲地,打击敌人的任何一个薄弱环节!
资金、武器、情报……
这三者加起来,等于一场百分之百会胜利的战争!
卡隆博强忍着内心的狂喜,翻到了协议的最后一页。他想看看,这个魔鬼,需要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然而,对方提出的条件,却只有一个,而且简单得让他难以置信。
作为回报,卡隆博将军只需要做一件事——发动内战,用他们提供的武器,彻底推翻以恩戈贝总统为首的现任腐败政府。
在他成功之后,需要将瓦坎达共和国内,所有已经探明的和尚未探明的矿山——协议上特别注明了,尤其是稀土和钴矿——的独家开采权,以一个“非常优惠”的价格,承包给史密斯所代表的这家神秘的“欧洲矿业公司”。
为期,五十年。
原来如此。卡隆博心中了然。他知道,这是一份卖国条约。但他,在乎吗?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史密斯,看向窗外他那群装备简陋、还拿着AK-47的私人武装。那些士兵,一个个面黄肌瘦,士气低落。再对比协议上那些闪闪发光的、足以让他组建一支称霸中非无敌之师的武器清单……
他笑了。
笑得无比畅快,无比张狂,仿佛要将这三年来所受的所有屈辱和压抑,都全部笑出来。
魔鬼的交易?
那又如何!只要能让他坐上总统的宝座,别说出卖国家的矿产,就算让他出卖自己的灵魂,他也不会有半秒钟的犹豫!
卡隆博一把拿过桌上那支纯金的、价值不菲的万宝龙钢笔,拧开笔帽,不再有任何迟疑。
“唰唰唰——”
他用一种龙飞凤舞般的、充满了力量的笔迹,在协议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约瑟夫·卡隆博。
签完字,他将协议扔回给史密斯,脸上带着一种大权在握的、俾睨一切的傲慢。
“告诉你的老板们,”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一个月后,请准备好,在瓦坎达的首都金沙萨,参加我的……”
“……总统就职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