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我就带着下属往苏府赶。
到了苏府门口,管家早候在那儿,脸色比昨天还难看。
“林捕头,我家老爷在客厅等着,春桃已经关在柴房了。”
我没跟他废话:“先带我们去绣楼。”
管家愣了下,还是点头应了,领着我们往后院走。
进了绣楼,一股淡淡的脂粉味混着绣线的味道飘过来。
地上果然铺着细沙,平整得很,只有一串脚印从门口延伸到绣架前,是苏婉的。
我蹲下身,手指戳了戳细沙,颗粒很细,踩上去脚印清晰得很。
“头儿,你看这个。” 下属指着绣架旁的地面。
我凑过去,看见半根泛着银光的蚕丝线,卡在细沙缝里,要不是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用刀尖把蚕丝线挑起来,放在手里捻了捻,跟红伶师傅当年给我看的一模一样。
“谁先发现尸体的?” 我问管家。
“是丫鬟小翠,昨天午时送饭,喊了半天没人应,撞开门才看见……” 管家声音发颤。
“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是,门闩是插着的,我们撞门的时候,门闩断成了两截。”
我走到门边,看了看门框上的门闩插槽,有新鲜的划痕,是昨天撞门留下的。
又绕着绣楼走了一圈,窗户都从里面扣着,没有被撬动的痕迹。
“带我们去柴房见春桃。” 我直起身,把蚕丝线收进怀里。
柴房又暗又潮,春桃缩在角落里,头发乱蓬蓬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
见我们进来,她猛地往后缩了缩,嘴唇哆嗦着:“我没杀人…… 我真的没杀人……”
我找了个木凳坐下,下属站在我身后。
“案发时你在干嘛?” 我问。
“我在了你院教丫鬟绣并蒂莲,张丫鬟、李妈妈她们都能作证!” 春桃急忙说,声音又快又急。
“教的哪个丫鬟?绣到哪一步了?用的什么线?” 我连问三个问题。
春桃愣了下,眼神飘了飘:“就是…… 就是几个小丫鬟,绣到花瓣了,用的是…… 是红色的线。”
“具体是哪个丫鬟?张丫鬟和李妈妈在旁边干嘛?” 我追问。
春桃咬着嘴唇,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记不清了…… 当时光顾着教了,没注意那么多。”
“记不清?” 我往前倾了倾身子,“教绣活这么大的事,你能记不清?”
“我…… 我当时有点紧张,怕教不好……” 春桃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从绣楼到前院,往返要多久?”
“两刻钟…… 至少两刻钟,我昨天根本没去过绣楼!” 春桃急忙抬头,眼神里满是急切。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再追问。
“你在这儿待着,别乱跑,也别跟其他人说话。” 我站起身,往外走。
出了柴房,我对下属说:“你去前院找张丫鬟和李妈妈,问问昨天午时春桃教绣活的细节,一点都别漏。”
“好嘞,头儿。” 下属转身就走。
我又对管家说:“带我去绣楼周边转转。”
绕到绣楼后窗,外面有棵老槐树,枝桠都快伸到窗户上了。
我蹲下身,眼睛盯着地面,一点一点地看。
突然,我看见槐树下有半粒谷壳,上面还沾着点淡黄色的粉末。
我用刀尖把谷壳挑起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是硫磺的味道。
“苏府种谷子吗?” 我问管家。
管家摇头:“不种,我们家吃的谷子都是从粮店买的,而且从不在后院放粮食。”
“最近有没有外人来苏府,接触过硫磺?”
“硫磺?” 管家皱着眉想了想,“好像没有…… 哦对了,上周陈公子来过,他是老爷的外甥,开布庄的,说要跟老爷商量染布的事,会不会带了硫磺?”
我心里一动:“陈子墨?他什么时候来的?待了多久?”
“上周三,待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就在客厅说话,没去后院啊。”
我没再多问,把谷壳用纸包好,收进怀里。
又抬头看了看老槐树,树干很粗,枝桠上有不少划痕。
“你去搬个梯子来。” 我对跟在后面的家丁说。
家丁很快搬来梯子,我爬上去,伸手摸了摸绣楼房梁。
指尖碰到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方向都一样,像是被什么细线反复拉动过。
我顺着划痕摸过去,在房梁靠近窗户的地方,又摸到一点蚕丝的痕迹,跟绣楼里发现的那半根一样。
“梯子搬走吧。” 我从梯子上下来。
刚站稳,下属就跑了回来,一脸急色:“头儿,张丫鬟和李妈妈说辞跟春桃差不多,都说昨天午时春桃在教绣活,没离开过,但问具体细节,她们也支支吾吾的,说记不清了。”
“春桃关押的柴房,谁在看守?” 我问管家。
“是两个家丁,轮班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你去跟看守的家丁说,盯紧点,别让任何人跟春桃接触,哪怕是送水送饭,都得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好,我这就去吩咐。” 管家连忙点头。
我往柴房方向走,没走几步,就看见苏万山从客厅出来,脸色阴沉。
“林捕头,查得怎么样了?春桃那贱人招了没有?” 他快步走过来,语气很冲。
“还没,证据不足,不能随便定罪。”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
“证据不足?人证都有了,你还要什么证据?” 苏万山拔高了声音,“我看你就是故意拖延!再查不出来,我真的要去京城告御状了!”
“苏老爷,查案要讲证据,不是靠猜的。” 我语气没软,“我已经找到一些线索,很快就能有结果,你再等等。”
“线索?什么线索?” 苏万山盯着我,眼神里满是急切。
“暂时不能说,等确认了再说。” 我没给他具体答案,转身就走。
苏万山在后面喊:“林晚秋!你可别耍花样!我女儿不能白死!”
我没回头,心里清楚,现在多说无益,得赶紧查清硫磺和陈子墨的关系。
回到柴房门口,我让下属守在外面,自己又进去了。
春桃还缩在角落里,见我进来,又开始喊冤:“林捕头,我真的没杀人,你相信我……”
“我问你,上周三陈子墨来苏府,你见过他吗?” 我打断她的话。
春桃愣了下,眼神闪烁:“见过…… 在走廊上碰到过一次,没说话。”
“他有没有去过后院?或者靠近过绣楼?”
“没有吧…… 我没看见。” 春桃低下头,不敢看我。
我盯着她的反应,心里更确定有问题。
“你要是想起什么,随时让人找我。” 我没再追问,转身出了柴房。
出了苏府,我对下属说:“你去查陈子墨的布庄,看看他最近有没有进过硫磺,还有他上周三来苏府的具体行踪,跟谁接触过。”
“好,我这就去。” 下属立刻领命。
“我去趟城外,找个老朋友问问。” 我翻身上马,往城外赶。
红伶师傅的旧友是个退休的机关匠人,说不定能从房梁划痕和蚕丝线看出点门道。
到了城外的小院,匠人正在院子里摆弄木头。
“李师傅,麻烦你帮我看看这个。” 我把画着房梁划痕的纸递过去,又拿出那半根蚕丝线。
李师傅接过纸,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看,又拿起蚕丝线捻了捻。
“这划痕是走线滑轮弄出来的,” 他指着纸上的划痕,“在房梁上装个小滑轮,蚕丝线穿过滑轮,一端拴东西,另一端在外边拉,就能留下这种痕迹。”
“用蚕丝线能拉动什么?比如…… 毒针?” 我问。
李师傅眼睛一亮:“当然能!蚕丝线看着细,拉力大得很,只要计算好距离和力度,在外边一拉,毒针就能精准刺中目标。”
“那硫磺呢?我在现场发现了沾着硫磺的谷壳。”
“硫磺能让蚕丝线更顺滑,减少摩擦,拉动的时候不容易断,也不会被木刺勾住。” 李师傅解释道。
我心里彻底明白了,陈子墨的嫌疑越来越大。
“谢了李师傅,改日再来看你。” 我起身告辞。
“客气啥,有啥不懂的再过来。” 李师傅挥挥手。
我骑马往回赶,刚到城门口,就看见下属在等我。
“头儿,查到了!陈子墨的布庄最近进了一批硫磺,说是染布用的,但布庄的伙计说,根本用不了那么多,而且上周三陈子墨来苏府,中途借口去茅房,往后院去过一趟,不过没待多久就出来了。”
“好,我们去布庄找陈子墨。” 我勒转马头,往布庄方向去。
到了布庄,伙计说陈子墨在里屋对账。
我直接推开门进去,陈子墨正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玉扳指,看见我进来,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正常。
“林捕头,你怎么来了?是为我表妹的案子?” 他站起身,脸上堆着笑。
“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我走到桌前坐下,“上周三你去苏府,为什么往后院去?”
陈子墨端茶的手顿了下,笑着说:“就是去茅房,后院的茅房近,没别的意思。”
“你布庄最近进了不少硫磺,染布用得了那么多?” 我又问。
“最近要染一批深色的布,用硫磺多很正常。” 他眼神飘了飘。
我拿出那半根蚕丝线:“你见过这种蚕丝线吗?苏婉绣楼里发现的,跟你布庄卖的一样。”
陈子墨的脸色瞬间白了点,强装镇定:“蚕丝线到处都有,不能凭这个就怀疑我吧?再说了,案发时我在布庄对账,伙计都能作证。”
“伙计的证词我会去核实,不过我劝你,最好主动交代,免得最后难堪。” 我站起身,眼神冷冷的。
“林捕头,你可不能血口喷人!” 陈子墨提高了声音,“我表妹死了,我也很伤心,你不能因为我欠了点赌债,就把罪名往我身上安!”
“赌债?你还欠了赌债?” 我心里一动,这又是个线索。
陈子墨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脸色更难看了:“就一点小钱,很快就还上了。”
“是不是苏万山不肯借你钱,还不让你娶苏婉?” 我追问。
陈子墨猛地一拍桌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表妹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相爱?那你敢跟我去苏府,对质一下春桃和张丫鬟吗?” 我盯着他。
陈子墨眼神闪烁,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还有事要忙,林捕头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好,我走,但我提醒你,别想着销毁证据,也别想着跑,六扇门盯着你呢。” 我转身往外走,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陈子墨的手紧紧攥着,指节都泛白了。
出了布庄,我对下属说:“派人盯着陈子墨,别让他跑了,另外再去查他的赌债,看看欠了多少,跟谁借的。”
“明白!” 下属立刻去安排。
我往苏府走,心里清楚,现在就差最后一个关键证据,只要找到,就能定陈子墨的罪。
回到苏府,我又去了绣楼,这次仔细勘察细沙地面,尤其是窗户附近。
突然,我在窗户底下的细沙里,发现了一粒比芝麻还小的玉屑。
我用刀尖挑起来,放在手里看了看,玉的质地跟陈子墨把玩的玉扳指很像。
“管家!” 我喊了一声。
管家很快跑过来:“林捕头,怎么了?”
“陈子墨的玉扳指,你见过吗?有没有缺角?”
管家想了想:“见过,上周三来的时候还戴着,好像…… 好像是有个小缺角,当时我还以为是看错了。”
我心里一喜,证据找到了!
“你知道县城里哪家当铺收玉饰吗?”
“知道,西街的‘宝昌当铺’,收的都是好东西。”
我立刻带着下属往 “宝昌当铺” 去。
到了当铺,老板见是我,连忙笑脸相迎:“林捕头,有什么吩咐?”
“昨天有没有人来当过一枚缺角的玉扳指?” 我问。
老板愣了下,点头:“有,是个年轻小伙,说是陈公子让他来当的,还说要尽快还钱。”
“玉扳指呢?”
“在里面,我给您拿。” 老板转身进去,很快拿出一枚玉扳指,上面果然有个小缺角,跟我找到的玉屑正好吻合。
“那个小伙长什么样?”
“中等身材,穿青色长衫,好像是陈公子布庄的伙计。”
我让下属把玉扳指收好,又问:“你能跟我去苏府作证吗?”
“能,能,没问题。” 老板连忙点头。
带着当铺老板回到苏府,我让人把张丫鬟、李妈妈、春桃都叫到客厅,苏万山和陈子墨也在。
陈子墨见当铺老板来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想站起来跑,被下属按住了。
“陈子墨,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把玉扳指放在桌上,“这枚玉扳指是你的吧?缺角的玉屑在绣楼窗户下找到的,当铺老板能证明,昨天是你让伙计来当的。”
陈子墨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在绣楼房梁上装了滑轮,用蚕丝线拴着毒针,从窗外拉动丝线刺杀苏婉,事后剪断蚕丝线,却没想到苏婉攥住了半根,玉扳指也是那时候不小心磕掉了一块,对不对?” 我一字一句地说。
陈子墨捂着脸,突然哭了起来:“是我…… 是我干的!我欠了三百两赌债,舅舅不肯借我,还说我再赌就不让我娶婉婉,我没办法…… 我只能杀了婉婉,继承她的家产,才能还上赌债……”
苏万山听着,脸色铁青,猛地冲过去想打陈子墨,被下属拦住了:“你这个畜生!我瞎了眼才会相信你!”
“把陈子墨押回六扇门,等候发落。” 我下令。
下属立刻上前,把陈子墨捆了起来,往外拖。
陈子墨一边挣扎一边喊:“我错了…… 我不该杀婉婉……”
苏万山看着陈子墨被押走,瘫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婉婉,爹对不起你……”
我走到春桃面前,她还在发抖。
“你没事了,可以走了,苏老爷会给你补偿。”
春桃愣了下,扑通一声跪下:“谢谢林捕头…… 谢谢林捕头……”
“起来吧,以后好好过日子。” 我扶起她。
张丫鬟和李妈妈也连忙跪下:“林捕头,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帮陈子墨撒谎……”
“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别再干这种事了。” 我没追究她们的责任,毕竟也是被威胁的。
苏万山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林捕头,谢谢你,是我之前太冲动了,冤枉了好人,我会给春桃补偿,也会把婉婉的绣品捐给绣坊,让她的手艺传下去。”
“应该的。” 我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这案子总算破了。
走出苏府,下属笑着说:“头儿,你太厉害了!这下看谁还敢说你是女流之辈,查案不行!”
我瞪了他一眼:“少废话,回去写报告。”
下属嘿嘿笑了两声,没再多说。
我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正好,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不管是权势还是偏见,只要有证据,就能守住正义,这就是我林晚秋的办案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