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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与火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如同粘稠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黑岩谷地残破的寨墙之上。断裂的黑铁木尖刺狰狞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焦黑的土地混杂着暗红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草药苦涩混合的复杂气味。

营地中心,那座曾为萧玄遮风挡雨、如今已化为巨大深坑旁废墟的木屋原址附近,临时搭建起一座更为坚固的石屋。屋内,火石坑散发着稳定的暖意,却驱不散弥漫的沉重与哀伤。

石床上,萧玄静静地躺着。他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而悠长。裸露的上半身缠满了浸透药汁的绷带,掩盖了下面纵横交错的、如同破碎瓷器般的恐怖裂痕。每一次细微的呼吸起伏,都牵动着绷带下渗出的点点殷红。

柳月心坐在床边,红肿的双眼布满血丝,手中温热的湿布一遍遍轻柔地擦拭着儿子额角渗出的虚汗。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触碰的是易碎的琉璃。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粗糙的兽皮被褥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萧战天站在床边,如同沉默的山岳。他高大的身影在火石光芒下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着石床。那张刚毅如岩石的脸庞,此刻刻满了深深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痛楚。他的目光落在儿子苍白的面容和缠满绷带的胸膛上,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灼烫。尤其是萧玄双臂上,即使隔着绷带,他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两道黯淡却依旧顽强存在的暗金纹路所散发出的微弱灼热。这纹路,是荣耀,更是枷锁——萧玄体内那股因绝境爆发而重创自身的洪荒伟力,如同狂暴的岩浆,虽被强行压制下去,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更隐隐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顽固地阻碍着斗之气旋的修复与壮大。

族中几位最年长、见识最广的族老围在石床边,轮流为萧玄诊脉、探查伤势。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眉头紧锁得几乎能夹死苍蝇。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大长老萧远山缓缓收回枯瘦的手指,发出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叹息,打破了死寂:“族长…玄少爷他…外伤虽重,以我族秘药和玄少爷自身的血脉生机,假以时日,并非不能痊愈。只是…”

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无奈和痛惜:“那股爆发而出的力量太过霸道,反噬己身…其体内经脉多处碎裂,斗之气旋更是…近乎崩毁!更棘手的是,那股力量本身虽沉寂,却形成了一种…一种难以撼动的‘锁’,死死禁锢着气旋核心!强行吸纳的天地能量,十之八九都被这‘锁’吞噬或排斥…斗气修为…恐怕…恐怕…”

后面的话,他实在不忍心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了那残酷的结论——萧玄的斗气修为,很可能就此停滞不前,甚至…倒退!这对一个刚刚展现惊世天赋、被全族寄予厚望的少年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萧战天的身躯猛地一晃,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死死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手背上青筋暴起。一股狂暴的、混合着滔天怒火与无边痛楚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整个石屋的温度都骤降几分。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虎目死死盯着几位族老,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几位族老面面相觑,最终都沉重地摇了摇头。

“除非…除非能找到传说中能重塑经脉、逆转生机的‘九转还魂草’或‘地心玉髓’这等神物…否则…”另一位族老艰涩地开口,但谁都知道,在这资源匮乏的黑岩之地,这等神物无异于天方夜谭。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一个人的心脏。柳月心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呜咽声在寂静的石屋内响起。

就在这时,石床上,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节奏似乎稍稍加快了一丝。

萧玄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双紧闭了数日的眼睛,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艰难地、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初时,眼神涣散而迷茫,仿佛迷失在无尽的虚空。他下意识地想要移动手臂,却立刻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剧烈的痛楚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更多冷汗,眉头紧紧蹙起。

“玄儿!”柳月心惊喜交加,泪水更加汹涌,连忙按住他,“别动!别动!你伤得很重!”

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终于看清了母亲泪流满面的脸庞,看清了父亲那布满血丝、充满痛惜与沉重的眼眸,看清了周围族老们凝重而忧虑的神情。

昏迷前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血狼帮的狰狞、血色刀芒的毁灭、血脉爆发的灼热、还有那挥拳之后无尽的黑暗与撕裂般的痛楚…

“娘…爹…”萧玄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尝试着感知体内,那无处不在的剧痛瞬间让他眼前发黑,更让他心头沉入谷底的,是体内斗之气旋那死寂般的凝滞!仿佛被无形的巨石镇压,运转艰难晦涩,几乎感觉不到斗气的流动!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从身体最深处蔓延开来。

修为…停滞了?甚至…倒退了?

这个认知,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刚刚苏醒的些许暖意。少年漆黑的眼眸深处,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茫然和痛楚。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萧战天强压下心中的万般情绪,俯下身,宽厚粗糙的大手轻轻握住萧玄冰凉的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与坚定,“什么都别想!安心养伤!爹…和整个萧族,都在!”

接下来的日子,萧玄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恢复。每一次药浴,都如同置身滚油;每一次药力渗透经脉,都带来万蚁噬心般的剧痛。他紧咬着牙关,冷汗浸透身下的兽皮,却从未发出一声哀嚎。那超越年龄的坚韧与沉默,让负责照顾他的族人和族老都暗自心惊。

身体的痛苦尚能忍受,内心的煎熬却如影随形。他尝试着运转斗之气,每一次引动,都如同在泥沼中前行,艰难无比。曾经如臂使指的斗气,如今变得滞涩无比,那无形的“锁”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阻碍着一切。修为,确确实实停滞在了斗者境界,甚至隐隐有倒退的迹象。

夜深人静时,听着屋外呼啸的寒风,感受着体内死寂的气旋和无处不在的痛楚,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对未来的迷茫,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少年尚未完全成熟的心智。

然而,当清晨的阳光艰难地刺破黑岩山脉终年不散的阴霾,透过石屋狭窄的窗棂,落在他苍白却依旧沉静的脸庞上时,那双漆黑眼眸中的茫然便会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固执的坚韧。

力量…并非只有斗气!他清晰地记得血脉爆发时那种掌控天地的感觉,记得引动风之力时的玄妙轨迹!身体被禁锢,但灵魂的感知,对天地能量那模糊而真切的洞察,却并未消失!甚至…在经历了生死边缘的爆发后,那感知仿佛被淬炼过一般,变得更加敏锐了一丝!

他不再执着于强行冲击那无形的“锁”,转而将全部心神沉入那玄妙的感知世界。如同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在痛苦与寂静中,一遍遍地去“触摸”屋外流动的风,去“聆听”脚下大地的脉动,去感受火石坑里稳定散发的热力…每一次感知,都让那混乱的天地能量轨迹在意识中清晰一分,也让灵魂深处的疲惫多一分,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充实与慰藉。

就在萧玄于病榻上默默与伤痛和禁锢抗争之时,一场更大的风暴,正悄然在萧族高层酝酿。

议事石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残破的寨墙外,凛冽的寒风呜咽着钻进缝隙,吹得火盆里的火焰明灭不定,映照着围坐的族老们一张张愁云密布的脸。

“族长!”二长老萧山的声音带着沉痛和焦虑,打破了压抑的沉默,“血狼帮虽退,但元气未损!厉峰此人睚眦必报,绝不会善罢甘休!此次劫难,我族战士折损三成!重伤者众多!储备的药材、粮食几乎消耗殆尽!更糟糕的是,这黑岩谷地…位置太差了!三面环山看似易守,实则是一处死地!水源不足,土地贫瘠,一旦被围,便是瓮中之鳖!此次若非玄少爷…后果不堪设想!此地,绝非长久立足之所啊!”

他的话,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点燃了其他族老压抑已久的忧虑。

“是啊,族长!必须迁徙!否则下一次,我萧族恐有灭族之祸!”

“可…可迁往何处?这黑岩山脉,处处险恶,哪里还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

“难道要放弃好不容易建起的基业,再次流亡?”

“不迁徙,就是等死!”

争论声在石屋内响起,充满了绝望与迷茫。萧战天坐在主位,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石桌,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作为族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萧族面临的绝境。迁徙,谈何容易?流亡路上,老弱妇孺如何存活?新的栖息地又在何方?不迁,这黑岩谷地确实已成死地!

就在争论陷入僵局,绝望的气息弥漫整个石屋时,一个虚弱却异常清晰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黑岩山脉东南,三百里外,‘盘龙涧’。”

声音不高,却如同带着某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争论。

所有人猛地转头!

只见石屋门口,柳月心搀扶着一个身影,正艰难地倚着门框站立着。正是萧玄!

他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瘦削的身体裹在厚厚的兽皮袄里,依旧显得单薄。但他站得很直,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此刻却如同寒潭深水,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清晰地倒映着屋内跳动的火光和每一张惊愕的脸庞。

“玄儿!你怎么下床了?!”萧战天霍然起身,又惊又怒。

“爹,各位长老。”萧玄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盘龙涧。那里,有活路。”

“盘龙涧?”大长老萧远山眉头紧锁,眼中充满疑虑,“玄少爷,老朽知晓此地。那处山涧地形更为复杂,瘴气弥漫,毒虫猛兽横行,更有传闻有强大的水系魔兽盘踞!比之黑岩谷地,恐怕更为凶险!何以言活路?”

其他族老也纷纷露出不解和质疑的神色。一个重伤未愈、修为几乎停滞的少年,如何能断言数百里外一处凶地的存亡?

面对质疑,萧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没有解释,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

数息之后,他重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仿佛倒映着常人无法看见的景象。他抬起缠满绷带、依旧虚弱的手,指向东南方向,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玄妙感:

“三百里外,盘龙涧深处。地脉交汇,水汽丰沛,隐有地热暗涌,瘴气源头可疏导。山势如龙盘踞,西侧‘龙脊’背风向阳,岩层坚固,下有暗河潜流,可引为水源。东面‘龙爪’陡峭,易守难攻。涧内虽有毒虫猛兽,但其核心处能量平和稳定,魔兽领地意识极强,反成天然屏障。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屋厚重的墙壁,投向了遥远的东南方,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肯定:“那里的天地能量…流动轨迹清晰而稳定,生机内蕴…远比此地驳杂混乱的死气,更适合休养生息,蕴育…未来。”

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位族老的耳边!

没有亲眼所见,仅凭…感知?感知天地能量的流动轨迹?这…这简直闻所未闻!但萧玄那沉静的语气,那笃定的眼神,尤其是他昨夜那惊天动地、引动洪荒伟力的一拳,让这些质疑的话语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萧战天死死盯着儿子,虎目之中精光爆射!他回想起萧玄幼时引动风之力救人,想起他修炼时那份超越常理的沉静,想起昨夜那拳锋上燃烧的暗金火焰…一个惊人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玄儿对天地能量的感知天赋,恐怕远比他展现出的斗气修为,更加恐怖!这或许…就是他血脉觉醒带来的真正宝藏!是萧族未来真正的希望所在!

“玄儿,你…确定?”萧战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确定。”萧玄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族老们倒吸冷气的声音。他们看向萧玄的目光,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一个重伤的天才少年,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看待某种神秘存在的目光!

“好!”萧战天猛地一拍石桌,发出砰然巨响,眼中再无半分犹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断光芒,“传令!全族备战!伤者加紧治疗,能战者整备武器物资!三日后,举族迁徙——目标,盘龙涧!”

族长令下,整个萧族如同一架精密的机器,在劫后余生的悲怆与对未来的渺茫希望中,高速运转起来。迁移的准备异常繁重而艰难,但这一次,族人的眼神中少了几分迷茫,多了几分在绝望中抓住一丝光亮的坚韧。而这道光,源头便是那石屋中静养的身影。

三日后,清晨。

寒风依旧凛冽,但天空难得地透出一丝稀薄的灰白。残破的寨墙前,庞大的迁移队伍已然集结完毕。老人妇孺被安置在加固的车辆上,精壮的战士护卫在队伍前后,人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却也有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营地中央,那根象征着萧族精神的古老图腾柱,被数十名最精壮的战士合力抬起,绑缚在特制的巨大木橇之上。

萧战天站在队伍最前方,身披重甲,战斧在手,如同一尊即将出征的战神。他的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族人,最终落在被柳月心小心搀扶着、站在一辆铺着厚厚兽皮的车辕旁的萧玄身上。

少年依旧苍白瘦弱,裹在厚厚的兽皮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他站得很直,微微仰着头,目光平静地投向东南方,那被灰暗山峦阻隔的方向。寒风吹拂着他额前的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眸。那眼眸深处,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映照着常人无法窥见的天地脉络。

“启程!”萧战天深吸一口气,发出震动山谷的号令!

沉重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凄厉,而是带着一种悲壮的、开拓新生的决绝!车轮滚动,脚步踏地,庞大的队伍如同一条负伤却依旧不屈的巨龙,缓缓驶离了这片浸透鲜血与汗水的黑岩谷地,朝着东南方那未知的盘龙涧,蜿蜒而去。

崎岖的山路上,迁移的队伍在沉默中艰难前行。车轮碾压着碎石,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声响。萧玄靠在铺着厚厚兽皮的车厢里,身下垫着柔软的干草,随着车辆的颠簸微微摇晃。车厢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他身上散发的、因伤势未愈而带有的淡淡血腥气。柳月心坐在一旁,时刻关注着儿子的状况,眼中满是忧虑。

萧玄闭着双眼,似乎在沉睡。但他的意识却异常清醒,沉入了那玄妙的感知世界。无形的精神力如同轻柔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出车厢,拂过冰冷的山风,掠过路旁嶙峋的怪石,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深沉而缓慢的脉动。

迁徙路上的每一寸土地,在他那独特的感知中,都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色彩”与“质地”。有的地方能量死寂、驳杂,如同凝固的泥潭,让人本能地感到压抑;有的地方则能量流动稍显活跃,带着微弱的生机;更有少数地方,能量如同湍急的暗流,充满暴躁与危险的气息,预示着可能存在的凶险魔兽领地。

他默默地记下这些感知。这不仅仅是为了规避风险,更是他对这片陌生而残酷的土地,最直接、最深层的认知方式。每一次感知,都在他脑海中那幅无形的“地图”上,增添着新的、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标记。

“停!”队伍前方,传来萧战天低沉而警惕的命令。整个迁移队伍瞬间停了下来,气氛陡然紧张。

负责探路的几名萧族战士,脸色凝重地策马奔回,来到萧战天的车驾旁:“族长!前方五里,必经之路‘一线峡’!两侧山崖陡峭如刀削,仅容两车并行!我们派出的斥候…在峡口发现了新鲜的、不属于我族的脚印!还有…这个!”探路战士递上一块被踩踏过的、染着暗红污迹的破碎皮甲碎片,上面隐约可见一个扭曲的狼头标记!

血狼帮!他们果然阴魂不散,在此设伏!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每个族人的脊梁骨爬升!一线峡那种地形,一旦被堵住两头,便是绝地!萧族老弱妇孺众多,根本施展不开,只能沦为待宰羔羊!

“族长!怎么办?”二长老萧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绕路?此地山势险恶,绕路耗费时日不说,更可能遭遇其他未知凶险!强攻?狭窄地形下,兵力无法展开,面对以逸待劳的血狼帮,无异于送死!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淹没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

萧战天浓眉紧锁,握紧战斧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如电般扫视着两侧陡峭的山崖和前方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一线峡入口。强攻是下下策,绕路也危机重重…难道真的要被堵死在这里?

就在这进退维谷、气氛压抑到极点之时,一个平静虚弱的声音,从萧玄所在的车厢内清晰地传了出来:

“爹,左前方,三里。绕行‘落鹰坡’。”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那辆兽皮覆盖的车厢!

柳月心掀开车帘一角,露出了萧玄苍白却沉静的脸庞。他并未起身,只是倚靠在车厢内,目光透过帘隙,平静地投向车队左前方那片看似更加陡峭、怪石嶙峋的山坡。

“落鹰坡?”萧战天眉头紧锁,“玄儿,那山坡更加陡峭,乱石密布,连鹰隼都难以落脚!车辆根本无法通行!如何绕行?”

“车不能过,人可攀援。”萧玄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落鹰坡看似险峻,但山体岩层稳固,能量流动平稳,无大型魔兽盘踞迹象。其背风面,有一条被落石半掩的古老兽径,可直通一线峡后方。血狼帮主力必集中于峡口设伏,后方必然空虚。”

他顿了顿,仿佛在感知着什么,继续道:“此刻,峡口伏兵气息躁动,后方…仅有数道微弱气息游弋,不足为虑。攀上落鹰坡,居高临下,可反制峡口之敌。”

一番话,条理清晰,如同亲眼所见!将地形、敌情、路径分析得透彻无比!尤其是那句“能量流动平稳”、“气息躁动”、“微弱气息”,更是让众人心头剧震!这绝非猜测,而是…洞察!

“古老兽径?玄少爷如何得知?”一位族老忍不住问道。

萧玄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在集中精神感知。数息后,他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萧战天脸上,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决断:“爹,信我。攀坡虽险,却是生路。时间…不多了,前方伏兵似有异动。”

萧战天死死盯着儿子的眼睛,在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中,他看不到丝毫的迷茫和动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笃定!昨夜那惊天一拳的余威仍在心头震荡,那匪夷所思的感知能力更是颠覆了他的认知!这一刻,作为族长的责任、对儿子的信任、以及对那渺茫生路的渴望,在他心中激烈碰撞!

仅仅一瞬的挣扎!萧战天眼中爆发出破釜沉舟的决绝光芒!他猛地举起战斧,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整个队伍:“传令!弃车!轻装!所有能战者,随我攀落鹰坡!妇孺老弱,原地隐蔽!二长老,率二十精锐留守护卫!行动——快!!!”

命令如山!整个萧族队伍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效率!能战的青壮迅速解下不必要的负重,只携带武器和少量干粮。妇孺老弱则被迅速引导到路旁相对隐蔽的巨石后、凹陷处躲藏起来。沉重的车辆被舍弃在路边。

“玄儿,你…”柳月心担忧地看着儿子。

“娘,我随爹一起。”萧玄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拒绝了搀扶,咬着牙,忍着全身伤口撕裂般的剧痛,挣扎着从车厢里站起,踏上冰冷的冻土。脚步虚浮,身体微微摇晃,但脊梁挺得笔直。

萧战天看着儿子倔强的身影,没有阻止,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紧我!”

攀爬开始了!

落鹰坡,名副其实!怪石嶙峋,陡峭异常,许多地方近乎垂直,只有一些风化形成的狭窄石缝和凸起的岩棱可供落脚。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裸露的岩石,发出呜咽的怪响。

萧族的战士们如同壁虎般,手脚并用,艰难地在陡坡上攀爬。每一次落脚,都可能踩松碎石;每一次发力,都可能牵动未愈的伤口。冰冷的岩石磨破了手掌,鲜血渗出,很快又在寒风中凝固。

萧玄紧跟在父亲身后。他的动作远不如其他战士灵活,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苍白的脸色。汗水混合着血水,浸透了他背后的绷带。但他咬着牙,眼神死死盯着上方,凭借着那远超常人的感知,总能提前一步“看清”最稳固的落脚点,避开松动的碎石和能量紊乱的危险区域。他的速度不快,却异常稳定,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最安全的路径之上。

萧战天不时回头,看着儿子那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却始终不曾停下的身影,看着他因剧痛而紧抿的嘴唇和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心中如同刀绞,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这份坚韧,这份在绝境中依旧能指引方向的智慧…此子,天生便是萧族的脊梁!

攀爬的过程异常艰难而漫长,不断有战士失足滑落,在同伴的惊呼中被迅速救起。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将陡峭的落鹰坡染上一层凄艳的血色时,萧战天魁梧的身影第一个攀上了坡顶!

紧接着,是萧玄!他几乎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被父亲一把拉了上去,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

越来越多的战士攀上坡顶。众人来不及喘息,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落鹰坡顶,视野豁然开朗!下方,正是一线峡的出口方向!如同一条狭窄扭曲的伤口,镶嵌在巨大的山体之间。此刻,峡口附近的山崖阴影处,影影绰绰,至少埋伏着上百名血狼帮的匪徒!他们正焦躁不安地等待着猎物进入陷阱,浑然不知猎手已经悄然来到了他们的头顶!

更让萧战天和族老们瞳孔收缩的是,在峡口后方一片相对平坦的乱石滩上,果然只有寥寥数名血狼帮的匪徒看守着一些辎重和马匹,显得漫不经心!一切,竟与萧玄之前的判断分毫不差!

“玄少爷…真乃神人也!”一位族老忍不住喃喃低语,看向旁边那个瘫倒在地、虚弱喘息却眼神依旧清亮的少年,目光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敬畏!

萧战天胸中豪情激荡!他猛地抽出战斧,指向下方那毫无防备的峡口后方,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复仇的火焰和必胜的信念:“萧族儿郎!随我——杀!!!”

“杀——!!!”

憋屈了许久的怒火与求生欲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攀上坡顶的萧族战士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下山的猛虎,在萧战天的带领下,顺着陡峭但并非无路可走的坡地,朝着下方血狼帮的后方营地,发起了雷霆万钧的俯冲!

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匪徒惊恐的惨嚎声瞬间撕裂了一线峡的宁静!

当萧战天浑身浴血,如同魔神般提着血狼帮一名斗师头目的头颅,站在一线峡口,看着残余匪徒在萧族战士的追杀下狼奔豕突、溃不成军时,夕阳的余晖正落在他刚毅的脸上,也落在他身后,那个被两位战士搀扶着、虚弱却挺直脊梁站在坡顶的少年身上。

少年脸色苍白,身影单薄,在凛冽的山风中仿佛随时会倒下。然而,当所有劫后余生的萧族战士,无论是坡顶的,还是下方峡谷中冲出与主力汇合的,当他们带着胜利的狂喜和发自内心的敬畏,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坡顶那道身影时——

萧玄感受到了。

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感激或对族长之子的尊重。那是一种炽热的、近乎信仰的认同!是绝境之中,对指引者无条件的信赖与追随!是历经血火淬炼后,对一个名字所代表的希望与力量的集体认可!

威信,不再需要言语宣告。

萧族未来的族长之影,已在盘龙涧的夕照下,深深烙印进每一个族人的灵魂深处。那单薄身躯所承载的重量,从此刻起,已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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