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清县,总办府书房。
夜色已深,室内灯火通明。
周明指尖在黄花梨木桌面上轻点,发出笃笃的声响,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他面前没有文书,只有一道虚拟光幕。
光幕上是一份报告——《猛虎、地头蛇与毒蝎》。
这是李铁山与陈默耗费三日心血,整合出的省城势力剖析图。
拥兵自重的巡抚府,是“猛虎”,意图吞下一切。
根深蒂固的哥老会,是“地头蛇”,关系网遍布全城。
而那支来自京城,行事莫测的镇抚司,则是一条“毒蝎”,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三方势力,为了那批即将到港的洋人军火,已在省城布下罗网,彼此牵制,暗流汹涌。
周明看着光幕上错综复杂的关系图,和那些用红色标注的杀机,嘴角却慢慢勾起一抹弧度。
乱吗?
乱就对了。
水浑了,才好摸鱼。
他心念微动,通过【诸天论坛】的加密频道,回复了一句话。
【周明(先生)】:“分析得很好。但棋盘上的棋子,永远不如坐庄的庄家。”
没有具体的指令,没有周密的安排,却仿佛蕴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魔力。
远在省城两处不同的据点内,正为局势忧心的李铁山和陈默,看到这条讯息时同时一怔。
旋即,一股强大的自信与安定感,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涌起,两人不约而同地站直了身体,连日来的凝重与担忧,瞬间消散。
是了。
他们是棋子,只需考虑如何冲杀。
而先生,才是那个考虑要不要掀了这张桌子的人!
……
次日清晨。
哥老会使者张麻起了个大早,他笃定周明会采纳自己的建议,换上便装,低调潜入省城。
可当他来到总办府前,眼前的景象让他呆立当场。
总办府大门敞开,一队队身穿崭新黑色劲装的团练兵士,正列队集结。
他们身姿挺拔,气势沉凝,竟比省城的巡防营正规军还要精悍。
周明并未换什么便装,他身着一套量身定制的武备学堂特制教习服,剪裁笔挺,肩章上的银星在晨光下闪烁,衬得他英武不凡。
在他身后,赵无极、姜婉儿、周锦诚、周锦国、周锦园兄妹,以及周老实、周小虎叔侄,一行七人。
他们同样穿着代表身份的劲装,个个气血充盈,渊渟岳峙。
一行人没有选择陆路,而是大张旗鼓地登上了前往省城的内河蒸汽客轮。
汽笛长鸣,客轮离岸,顺着湘江水路,向那风云汇聚的省城驶去。
客轮的包厢内,周明将李铁山和陈默整理的情报和盘托出。
听闻省城已是龙潭虎穴,三方势力犬牙交错,姜婉儿和周锦国等人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摩拳擦掌。
“先生,干就完了!管他什么猛虎毒蝎,一拳打过去,不听话的就再打一拳!”周锦国挥舞着拳头,一脸的理所当然。
赵无极捻着胡须,沉吟着开口:“先生,江湖事,江湖了。”
“我等此行,明为赴会,实为夺宝。行事当以雷霆之势,不宜久留。”
周锦诚则冷静得多,他指出了关键:“哥老会请我们入局,本就不安好心。”
“巡抚和镇抚司更是朝廷的力量,我们以一介团练的身份介入,名不正言不顺,极易陷入围攻。”
众人各抒己见,周明含笑听着,却不置可否。
等众人说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我们这次去省城,不是去做客,不是去夺宝,也不是去火拼。”
他环视一圈,最后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江景。
“我们是去‘上任’的。”
“从现在开始,你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新的身份。”
周明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份量,让人无法反驳。
“锦诚,你是我的文书副官,负责处理一切对外文书往来。要时刻记着,我们代表的是总督大人的脸面,是朝廷的法度,姿态要做足。”
周锦诚神情一肃,挺直了腰板:“是,先生!”
“赵师傅,”周明看向赵无极,“您是我的随行客卿,德高望重,负责与江湖同道打交道,要表现出老成持重,规矩森严的气度。”
赵无极抚须点头,应了下来。
“锦国,婉儿,你们两个是我的亲卫。”
“记住,要表现得冲动、好斗、目中无人,把年轻气盛四个字刻在脸上。”
“你们越是跋扈,别人就越会相信,我这个‘参将’的后台很硬。”
“好嘞!”姜婉儿和周锦国对视一眼,兴奋地应下,这角色简直是为他们量身打造。
“老实叔,小虎,你们带领其余的弟兄,作为我的仪仗卫队。不必多言,只需拿出你们的杀气。沉默,就是最好的武器。”
周老实与周小虎重重点头,身上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煞气散逸出来,让包厢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至于李铁山和陈默……
周明早已通过论坛给他们下达了新的指令,他们会用自己的方式,完美融入这场大戏。
一场别开生面的“角色扮演”,就此拉开序幕。
……
一日后,省城,南郊码头。
这里是湘江最大的客运码头,人来人往,喧嚣嘈杂。
哥老会的使者张麻,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他换了一身行头,显得愈发精悍,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气息彪悍的汉子。
准备给这位“周参将”一个恰到好处的下马威,让他明白谁才是此地的主人。
然而,当那艘挂着邮政旗号的蒸汽客轮缓缓靠岸时,张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客轮的舷梯刚刚搭上码头,两名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的黑衣汉子便率先走出,一左一右,肃立两旁。
他们手中高举着一杆大旗,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旗帜玄黑为底,金线绣边,中央一个斗大的“周”字龙飞凤舞。
而在“周”字之下,一排小字更是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督办邵清林河防务参将”。
这……
张麻和周围那些暗中观察的各方探子,全都懵了。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可能,或低调潜入,或江湖豪客般前呼后拥,却唯独没想过是眼前这一幕!
这哪里是来参加江湖大会的过江龙?
这分明是述职上任,手握兵权的朝廷命官!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周明身姿笔挺地走下舷梯。
他身后,周锦诚、赵无极等人各司其职,簇拥着他,一行人自带着一股官家威仪。
周明对码头上一脸错愕的张麻视若无睹,仿佛根本没看见这个人。
他只是淡淡地对身旁的“副官”周锦诚吩咐了一句。
“锦诚,按计划行事。”
“是,先生!”
周锦诚应声出列,从怀中取出一份制作精美的紫檀木拜帖,双手捧着,径直走向码头上巡防营的哨官,声音洪亮。
“邵清林河防务参将周大人,为清剿匪患、安定地方之事,特来向巡抚大人当面汇报!烦请官爷代为通传,这是周大人的拜帖!”
这一手“反客为主”,让哥老会精心布置的“接风洗尘”瞬间成了一个笑话。
周明直接跳出了哥老会的布局,将自己从一个需要被拉拢的“江湖朋友”,摆在了与省城最高长官“猛虎”巡抚平起平坐的台面上!
张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到了极点。
周明安排好一切,正准备带领众人,先行前往城中最好的福源客栈下榻。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十几道黑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前行的路上。
这群人皆身着统一的黑色紧身劲装,腰间佩戴着制式的狭长长刀。
他们身上有股血腥味,是巡防营的兵痞们没有的。
为首的一人,年约三旬,面容削瘦,他手中托着一枚通体漆黑的玄铁令牌,令牌上,一个古朴的“镇”字散发着森然寒意。
他拦住周明的去路,声音沙哑。
“镇抚司办案,闲人退避。”
他的视线锁定在周明身上,一字一顿地开口。
“周参将,我们指挥使大人,想请你喝杯茶。”
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场。
猛虎按兵不动,地头蛇被晾在一旁。
那条最神秘,也最致命的“毒蝎”,竟然第一个找上了门!